月亮被一圈浅浅的云朵围绕,就像个含羞的少女似的,将自己那洁白的脸蛋,藏进了面纱之中。仅有的一点光淡了下去,灰暗很快覆盖了那片如同风中麦穗的错乱山芒,也使那间依山而建的二层房屋,显得更为萧然。
凌晨一点五十六分,行动开始前四分钟。
癫虎已经部署完毕——三名兄弟攻向正门,两位兄弟看守侧面,而他和剩下那个兄弟,则将从二楼突入。震爆弹,碎片手雷,钩绳工具,塑胶炸弹,以及上膛的步枪,他们均已准备就绪。不过,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绑架与潜伏——绑了屋子里的人,潜伏进去,然后等到隔日,小白等人再次运货的时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最后将其全部拿下。
除了那个女人,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好像还是个智障。深夜时,探路的兄弟回报:他听到了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声——男人哭了,他不想只吃合成粮了,他想吃好吃的东西。他还管那个女人叫姐姐。男人口齿不清,结结巴巴,声音浑浊沉闷,语义十分不详,他就像个幼稚的孩童一般,可从他的声音判断,他最起码得有三十岁了。
“极上冰就派了个弱智和娘们来看仓库?”癫虎大惑不解,“他妈的,这狗东西,未免也太傲慢了吧。还有其他人在吗?”
回探的兄弟回答,“应该没有了,我趴在墙跟偷听了半小时,除了吃东西的咀嚼声外,就只有他们两人的说话声。不过,那小子吃东西的声音很大,食量好像也不一般……他足足吃了半个小时左右……还一边吃一边吭叽……听起来很是恶心……”
“智障嘛,都他妈一个奶奶样。”癫虎满不在乎地说。他沉思了一会儿,又向鲶鱼问道,“极上冰的手下,有类似的人吗?比较能打的,比较出名的。”
鲶鱼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进攻计划就此定下。他们在原地一直等到后半夜,才开始正式行动。洛班也被发了一支枪——一把拥有九发子弹的防卫手枪。他负责垫后,不过应该用不着他出手,因为对方只是一个智障和一个娘们而已,如果疯牛大哥的‘亲卫队’连这都搞不定,那未免也太废物了吧。
还有半分钟。癫虎低声命令众人检查武器,众人照做。洛班悄悄出了一口气,握紧枪的把手,又伸出拇指摸摸它的保险——保险已开,子弹也已经上膛,但他并没有开枪的打算。他第一时间考虑的是:如果对方突然还击,他应该如何迅速趴下,以保障自己的平安。子弹又没长眼睛,我可别被流弹打伤……
时间到,癫虎挥手,众人分成四组,悄声向前。
月亮已经完全被云层遮挡,整片世界陷入更深的灰暗。万籁寂静,只有他们悄然行动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不多时,他们便对房屋形成了包围之势——正门前三个;左侧面一个;右侧面一个;癫虎和丧彪,则用钩绳枪对准了二楼的窗口。洛班跟在他们后面,他弯着腰,缩着脖,举着枪,十分谨慎地观察着面前的一切——一旦出现危险,他就会立马趴下。
癫虎再次挥手。
正门突击组将塑胶炸弹贴到门的两侧,接着后撤,然后向癫虎竖了个大拇指。癫虎点头,示意行动开始。
随着勾绳枪的‘嗖嗖’两声尖叫,山谷中的寂静在瞬间被打破。紧接着便是四声略显沉闷的爆炸动静,砰,砰,砰,砰,铁门两侧泛起一阵青烟,还带来铁锈和火药的味道,它轰然倒塌,又掀起一阵尘雾。正门突击队集体蹲下,将枪口对准了室内,接着,三束光柱从枪口下射出,将正门处彻底照亮。
与此同时,癫虎和丧彪已经顺着绳索飞上二楼,他们一左一右,同时将震爆弹丢了进去。旋转出蓝灰相间的条纹,砸破玻璃,直挺挺地滑了进去。一阵白光,两声爆破的轻响。癫虎和丧飙鱼贯而入。玻璃彻底粉碎,那些下落的残渣,就像是一场晶莹剔透的雨。
正门突击组向前,在烟尘弥散之后。一楼并没有人,洛班看到了木质楼梯、破旧不堪的柜子,以及那堆在角落里的粮袋。但数量明显不对——昨天夜里,他仔细看过,那里最起码有上百个粮袋,可现在,却只剩下了十几袋而已。他不禁愣住——怎么突然没了这么多?这里不是仓库吗?难道他们又把它们转移了?
二楼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众人连忙停下。接着,一个圆圆的东西直接从二楼的窗口中丢了出来,它翻滚着,腾飞着,如同一枚气球!它滚落在地,落班看清了它的模样——是丧彪的人头!他还保持着临死前的错愕表情——他瞪着双眼,微张着嘴巴,似乎很难接受他刚看见的东西。
死了?丧彪死了?丧彪怎么死的?他怎么会死?他不是带枪进去的吗?也没听见打斗的动静啊?他怎么死的?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枪声响起,但只响了一声,又彻底熄灭。然后是金属切断金属的诡异声响,然后是癫虎大吼怒骂,又很快归于平静的声音。
“癫虎哥!”鲶鱼提枪向前,“癫虎哥!”他冲入屋内。
正门突击队的剩下两人也紧忙跟上。
“姐姐,我想吃掉他们,奥利弗饿了。”一个浑浊的声音自二楼响起。
“吃楼下的,楼下还有六个。”一个女人平静地说。
“开饭了!”
随着一声兴奋大叫,一楼的天花板顿时粉碎。不断下落的石雨中,洛班看到一个眼中闪着红光的巨大身影。他在笑,他在痴痴地笑,他在贪婪地笑,他在嘿嘿地笑。他很胖,他足有三百斤之巨。他就座矮山,横在所有人之前。
“吃的,嘿嘿,吃的。”他含住自己的手指,笑着说。他那厚重的声音就像是山谷间的过堂风。
三个混混愣住。鲶鱼连忙举枪射击。可枪口刚刚出现火光,胖子就冲了过去。他一把夺过鲶鱼手中的枪支,顺手一丢,步枪就像个玩具,撞到墙上,支离破碎。与此同时,胖子的另一手已经攥住鲶鱼的脖颈。洛班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那骨头正在不断碎裂的恐怖动静。鲇鱼被胖子提了起来!鲇鱼被胖子拉到了眼前!胖子看了看他,满意地笑了,然后张开大嘴,直接咬了下去。
洛班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嘴!他也从来没见过那么锋利的牙!胖子把鲶鱼的头,生生咬了下来!
洛班直接被吓尿了,洛班直接被吓瘫了。他想起了那些特别吓人的鬼故事。我这是遇到鬼了,我这是遇到鬼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他大叫一声,转身逃跑。可双腿就像突然失去作用似的,一点都不听他的使唤。他瘫倒在地,他只能爬,可他浑身酸软,什么力气都使不出,眼前的地面就像是片流沙,他无论怎么爬,都挣脱不了它的束缚。
他哭了,就像个婴儿般哭泣。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身后有枪声响起,还有匆忙的脚步声和愤怒的谩骂声响起,可很快又归于死寂。似乎又有个人从二楼跳了下来。他听到人类身体被切割粉碎的可怕动静,以及无数人临死前的哀嚎。浓稠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只想逃命。似乎,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他继续爬,他爬出了半米,他继续爬,他将不远处的那片漆黑森林,当成了目的地。
不能停下,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我就死了……
月亮跳出云层,在大地上洒下一片洁白的颜色。然后,一个瘦长的人影,慢慢覆盖了他。他看到了影子的指甲,就像是五把尖利的弯刀。他慌了神,他知道对方已经追过来了,他更加拼命地向前爬。
哒,哒,哒。
是高跟鞋的动静。
他呻吟着,继续向前,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哒,哒,哒,犹如宣告死亡的钟响。
一只脚踩上了他的后背。他愣住。一根利刃,缓缓刺入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