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临近除夕,大黎皇宫上下宫人都会忙着预备年下的宴会、祭祀、封赏、之物。
掖庭宫的人也要忙着在各处洒扫庭除、浣洗纱帐衣物、贴挂灯笼桃符花纸,是整个皇宫之中最奔忙的一处。
除了应付后宫中数以千计的稀碎活计,掖庭宫还会择选出几百个手脚麻利的宫婢,被送到太庙、太常寺、内侍省、六局二十四司等处,帮着各处做些粗活,
如此一来,每到年关下,掖庭宫时常会出现人手不足之事,于是每年这个时候,为了不耽误宫中过年要筹备的一应琐事,长杨宫都会派一批宫婢到掖庭宫来帮忙,应付各处的差使。
而如今长杨宫的管事田应启,一早就觉察到了今年宫中有些反常,日前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宫中的殿中省送送来了一批伺候过皇后的宫婢,要他小心看管,不许这些人离开长杨宫一步,田应启当时便觉得疑惑。
田应启心想,这个时候该是从长杨宫派遣宫婢到皇宫帮衬才对,怎么会有皇宫中的宫婢被送到了长杨宫来,而且送宫婢往来,一向都是掖庭宫的人负责,如今为何由陛下最近身的殿中省的太监们送来,如此的不合常理,宫中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腊月初十日,田应启收到了杜太嫔送给他的信,看了这信,两个人的心思也一拍即合,决定在派往皇宫的宫婢之中,加入一批善于侦查探测的女宫学生,好探听明白宫中情形,对田应启也并无坏处。
于是,到了午后,田应启派了两百个长杨宫的粗使宫人,让人送到了掖庭宫去,而那批女宫学生,就在其中。
这些女宫学生在天腰川学宫进学之时,她们学舍的姑姑们就以宫中地形为例,教他们学习侦伏之术,因此这些女宫学生对宫中的地形了如指掌,即便是初次在宫中行走,宫中的亭台楼阁、大道小径,走在其间,也丝毫不会迷路。
有几个伶俐的女宫学生刚入宫的时候,与一同送到宫中的宫婢们被分到了北巷,去为北巷中的保林、御女、采女、选侍等低位嫔妃浣洗衣裳被褥,并不曾冒尖出头,在宫中过了几日,这几个女宫学生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这几个女宫学生发现,后宫之中原本最热闹的坤仪宫、仙都宫、馆娃宫、天璇宫都一片死寂,一整日都没有多少宫女太监出入,反而是永巷与坤仪宫之间,一处名为寒雀台的高台,外头有禁军侍卫轮番值守,那当值的禁军侍卫在寒风之中更是一丝都不敢懈怠,简直比看守城门的禁军还要尽忠职守。
几个女宫学生便想,这寒雀台究竟是什么地方?其中究竟住着什么人?竟然要这些禁军侍卫们这般严防死守,其中定有古怪。
这一日,一个伶俐的女宫学生,名叫团雪的,借着为寒雀台倒换痰盂恭桶为名,往寒雀台走来。
团雪刚走到寒雀台门口,一个年长健壮的宫女阻拦道,“站住!寒雀台不许宫婢出入,你是哪个宫的工宫人,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姑姑恕罪,奴婢是掖庭宫的宫人,上头吩咐,让奴婢来倒换痰盂恭桶的。”
“掖庭宫的宫人?前些日子不是个老嬷嬷吗?今日怎么换人了?”
“这几日临近年关,宫中事多,嬷嬷走不开,便吩咐奴婢来了。”
“将痰盂恭桶拿出来,”那姑姑吩咐道,另有两个年长的宫女将里头的痰盂恭桶抬了出来,交到了团雪和另一个女宫学生的手上。
团雪她们端上了恭桶,想趁着宫门开的机会往里面看一看,不曾想被那姑姑一巴掌打在脸上,呵斥道,“好大胆的奴才,这般不安分,东张西望做什么?还不带上这腌臜东西滚远些!”
“是,是,奴婢不懂规矩,望姑姑恕罪!”团雪连忙低下头告罪道。
“快滚!”
“这就滚,这就滚。”
团雪连忙抬上痰盂恭桶,正转身要走,
可是就在这时,被困在寒雀台的诸葛忆荪,听到了外头的叫骂声,走到了宫门前头来,
团雪一回头,就这天光,瞅到了立在宫门口的诸葛忆荪,
那凶巴巴的老宫女一看到诸葛忆荪走了出来,几个箭步走到了诸葛忆荪身边,恭敬和悦地说道,“娘娘,外头风大,您还是别出来的好。”
“怎么?连我在门口站一站、透透气都不许吗?”
“奴婢不敢,只是担心娘娘着了风寒。”
诸葛忆荪看不远处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宫婢,虽然看不清那宫婢的长相,可是看那宫婢正侧着身子,仿佛在探听什么,便故意抬高音量说到,
“愣着做什么?还不伺候娘娘进去!”那凶巴巴的老宫女呵斥左右。
话音刚落,诸葛忆荪的双手瞬间被两个身形健硕的老宫女抓住,两个老宫女拖着诸葛忆荪就要往宫里走,诸葛忆荪仍不甘心,用脚死死地别住了宫门,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喊着,
“你好大的胆子!哀家好歹是一宫太后,是先帝名正言顺的皇后,你们竟敢如此苛待哀家,如此罪名,你们担当得起吗?你们为虎作伥、被人当做猎犬驱使,哀家就看来日,看你们这些走狗被烹杀的那一日!”
这时候,团雪装着一直往前走,可是故意拖慢了脚步,将诸葛忆荪叫喊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两日后,团雪被田应启接回了长杨宫,与田应启一同赶往天腰川女宫,向杜太嫔复命,
杜太嫔听了团雪的话,心中大为震惊,想不到常修与肖嵩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的人,竟然是诸葛忆荪,而且诸葛忆荪根本就不在终南别苑,可为何常修让龙骧军的人放出消息来,让人误以为诸葛忆荪在终南别苑呢?
杜太嫔思量着说道,“陛下谎称太后如今在终南别苑,这个虚言,究竟是想让谁知道呢?”
“太嫔娘娘,还有一事小人觉得甚是可疑,”田应启说道。
“何事?”
“小人听说,日前,中书令陶铮陶大人曾与陛下和淑妃娘娘腊八那一天在宫中宴饮,几日后便乘着车马、带人往东丘去了,不知所谓何事。”
“东丘?这个时候,中书令陶铮不在朝中,为何起身前往东丘呢?堂堂的中书令能撇下中书省的一应事务,到州郡之上,除了替陛下充当钦差特使,再无其他的可能,”
“娘娘说的是。”
“只是,为何是东丘呢?陶铮到东丘去,究竟是要见何人呢?”杜太嫔思量着,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在东丘校场训练兵卒的易峣安,心中一惊,不敢相信地说道,“难道是见左都护吗?”
“易大将军?”田应启问道,
“除了左都护易将军,东丘还有谁值得中书令陶铮亲自去相见呢?”
“这小人便想不通了,过段日子,便是除夕佳节,易大将军自会上京来,陛下又为何派遣中书令大人前去相见呢?”
“这本宫也实在想不通,可是人人都知道,易将军是显慈太后的心腹之臣,而如今显慈太后被陛下关在宫中的寒雀台,这个时候,陛下派人将易将军召上京来,心中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田大人难道猜不到一二吗?”
“难道,是要将……”
“具体原因为何,本宫要问过一个人才能知晓。”
“太嫔娘娘说的是?”
“左都护的夫人——临泗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