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哪里都是血。

    味道刺鼻，腥气逼人。

    不大的树林里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半截刚刚脱落的手掌还露着白茬，断裂处的骨头嫩生生的。

    战斗！战争还没有结束，必须要战斗！

    江源抬起腿就要跑，顿时下肢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耳边响起了女人脆生生的惊呼，“快，病人醒了。”一旁的女人大声喊道：“不好，伤口又撕裂了，上镇静！”

    江源很快又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这一觉到底睡了有多久，印象中枪声只停了一会儿。他悠悠的睁开双眼，正对上女护士因为劳累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女护士大眼睛疑惑的眨了眨，似乎在说“这次怎么这么老实”，她甚至伸出白白的小手在江源眼前晃了晃，直到确定江源是真的醒了过来才跑出去叫人。

    江源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身上缠满了绷带，尤其是右腿裹了一层又一层。医院对他来说已经非常熟悉了，这几年他来医院的次数比之前做杀手那么多年加起来都要多。

    他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像被火烧了一样，发出来的声音几乎不像人，像是狗爪子挠铁皮。没过一会进来一个穿着大褂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一群小护士，看起来应该是大夫，他拿着小本写了一堆东西，又和护士们说了一堆话，接着江源就被推走了，应该是要做一堆检查。

    江源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听别人安排，他仔细的回想着战争的结果，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自己既然安然无恙的躺在这，估计战争应该是结束了，他忽略了自己浑身的伤，把能留下一条命算作是安然无恙了。他只记得自己发现了敌人，然后开枪狙击，不停的狙击，印象中似乎连狙击枪的枪管都烫了起来，后面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嘶哑的开口，尝试了多次才说出口，“帮我找…钟…振…国。”带他做检查的小护士显然对于江源的任何指令都非常重视，她把这件事记了下来就走出了房间，没一会儿她就回来了，“这些检查都做完了你就能看到他啦。”

    江源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记得这一下午被翻来覆去的折腾，等到他躺在病床上被推进病房的时候才终于看到那个他想见的人。

    钟振国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看见江源进来他急忙站了起来，当看到江源清醒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就红了，“醒了好啊，我们都在等你呢。”

    江源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一时之间不知道要问哪个。钟振国摆了摆手，其他人识相的退了下去。“不着急，我知道你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今天我特地来回答你的问题。”钟振国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摆出一副要进行一番长谈的架势。

    江源刚才喝过了水，嗓子也舒服多了，“我们…打赢了没有？”钟振国听到这个问题嘴唇抖了抖，双颊也泛起了红晕，半晌后才点了点头，“打赢了。”

    江源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这场战争打输，打赢了一切都好说，中国就迎来了富强的机会。可是他看到钟振国的脸上丝毫没有高兴的神情，反而是一脸沉重，聪明的他一下就意识到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队友的伤亡的情况。他醒过来这段时间一直在回想战争的情况，猜测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至于队友的伤亡他连想都没想，这倒不是因为他薄情，而是他们都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如果赢了，就是大家都死了也心甘情愿。所以钟振国给了他肯定的答复以后，他放松之余马上就想到了第二个问题。江源试探性的问道：“那他们…”

    钟振国摆了摆手，他拿出手绢擦了一下眼睛才开口说道：“这个问题我暂时还没办法回答你，答案可以等你自己去揭晓。你可以努力的好起来，周围病房躺着的都是你的战友。”他用手上下比划了一下，“这整个医院都是军区医院，这个楼层只对咱们开放，你能看到的病友都是你的战友，看不到的就说明…”他低下头默然，江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一定有一些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过了半晌他开口说道：“那战争后来到底怎么进行的，我一点也记不住了。”钟振国开口回答，“后来战争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毛五一和小钰在侦察的时候发现了敌人的暗哨，小钰直接给他做掉了。当时他们已经处在了包围圈里，这边一开火马上就被围了起来，幸亏宋云水和仲凯及时赶到，双方打成了一团。你呢，远距离狙杀掉了好几个人，甚至包括他们的队长班杰明，你正好击中了他的右腿。”

    钟振国喝了一口气润润喉咙，“后来他被宋云水给补了枪。你的表现太过惊艳了，也被他们注意到了，当时美国战败已成定局，没想到有两名军人完全不顾战局，拼了命的摸到了你附近…”

    说到这江源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抖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半个字，也许是记忆太过可怕，他的大脑自动选择了屏蔽，他有些幼稚的将头埋在了被子里，上面全是阳光晒过的味道，可有些人这辈子再也闻不到了。

    钟振国的声音透过被子传来，“当时你刚开过一枪，两名敌人从旁边冲了出来，他们趁你不备发动了攻击…”江源痛苦的喊道：“别说了，别说了…”钟振国止住了嘴，悠悠说道：“胖子可真他妈是个好兄弟…”

    江源想起来了，那两人冲出来的时候自己急忙放下了狙击枪，去腰间拿手枪的功夫已经中了两枪，是胖子挡在了自己身前，那肥胖的身躯几乎被打成了筛子，他的后背无数个血窟窿在渗着鲜血。他倒下的时候依旧用手牢牢的抓着敌人的腿，尽管他危在旦夕但在那一刻敌人拼了命也走不到江源的身边。

    后来…二人中的一人拔出匕首直接将胖子的手砍了下来，耽误的这么大会功夫队友已经赶到，这俩人也被仲凯打的不成人形。可江源记得胖子的那张脸明明在笑，二人的脸都贴在地上，江源记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