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嗡!
嗡、嗡——
大茅山有一座钟楼,高度足以与九霄万福宫比拟。
敲钟人晃动钟杵,钟摆撞击的声音不是“铛铛铛”的脆响,而是“嗡、嗡”的低鸣。
祭祀大典,罗天大醮正式在升仙台开始。
其上供奉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千真万圣之牌位。
四御之前有六御,其一是统御万天的玉皇大帝,其二是统御万灵的东极青华大帝。
两位尊神单列上位,再其下是四灵、二十八宿、山神、土地、城隍、十方师尊圣众等三界官属、一切威灵。
金篆普天大醮供奉,普天三千六百位神灵、周天两千四百位神灵、罗天一千二百位神灵。
门内子弟皆穿绛衣,神情肃穆。
司寇修漫站在第二高台,音大至全场,“焚香!”
丘玉走四方步,双手持香过耳,左手临炉,按中、左、右分别插入鼎内。
三炷香插平、插直,间隔不过一寸宽。
大鼎是司母戊大方鼎制式,高三尺半,口长三尺。
器厚立耳,折沿,腹部呈长方形,下承四柱足。
其余道人垂首,默念祝香咒: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
“开坛!”
五色布之下,九坛奉祀天地诸神。
许航日代眭先凤做法,五色布将他映的五颜六色。
他任务颇重,要完成醮期,并分七次举行福醮、祈安醮、王醮、水醮、火醮、九皇礼斗醮以及三元醮等,谓之“七朝醮典”。
司寇修漫接连唱鸣,请水、扬幡、宣榜、荡秽、请圣、摄召、顺星。
三个时辰毫不停歇,她的声音也哑了几分,“上表!”
久站的眭先凤走到第二高台,朗声道,“第八十五代灵官眭先凤上表人庭,下达天地,”
一旁的司寇修漫听的仔细,忍不住皱起眉。
旁人不懂,她却是明白,师父表错了意,天地与人庭先后颠倒了。
但她今日之身份不容有多余的话,秀目疑惑的看着眭先凤,他说道:
“今癸亥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吾卸位传于石坚,为第八十五代灵官。”
“门中弟子许仙提为茅山八十四代大师兄之位。”
司寇修漫下意识的看向第三高台的许仙。
师父为他设了个实职,以后门中弟子都要尊称一声“大师兄”。
虽然,茅山的大师兄之位是轮转的,但也是且只能从灵官、峰主的亲传弟子之中择优选择。
石坚就是实例,凭借过硬的实力而得之。
而且,山中传代有另一种说法。
石坚是八十五代灵官,等到卸任之前,山中子弟同属为八十五代。
因而,山中峰主、执教等寥寥几人之外,没人比他职位高。
她顿时了然于心,师父是故意为之。
两人的名字一前一后的出现让四位峰主齐齐一叹,终究不是于茅山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的结果。
“送圣!”
门中弟子诵经礼拜,道教音乐余梁绕耳,舞着禹步、踏罡斗。
持续一上午的祭祀结束,道人散开两两交谈。
每当许仙与九叔路过,他们都会停下,施礼道:“师伯、大师兄。”
九叔笑呵呵的回礼,与许仙有鲜明的对比,他局促的回礼。
人群中发出一阵爆笑,本来散开要走的道人,却止住了步子。
上来对师父两人施礼,“师伯,大师兄。”
在一声声“大师兄”之中,许仙都顾不上九叔,脚踩北斗七星逃离升仙台。
“师兄,你这儿徒儿面薄啊。”
“是啊。”
“有趣、有趣。”
这些结伴而行的闲野道人,少有见到此场面,一个个不走了,与九叔攀谈着。
九叔也知师弟们出不了山门,耐心的讲着山外的趣事、徒弟的糗事。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道人,感叹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若是能亲眼看一番多好啊。”
嬉笑声渐渐停息,九叔也不说话了。
那道人回过神,慌张的解释,“师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这有什么。”九叔摆手,歉意道:“你们都是茅山的功臣,我这做师伯、做师兄的不如你们。”
“师兄,莫要自谦。”
一个与九叔相仿的中年人,扬起开朗的笑脸,“我在山中都听闻过一眉道长的威名呢。”
九叔看着的眉飞色舞的师弟,藏住眼中的哀痛,笑道,“你个臭小子,又不好好读书,丘玉师叔没有罚你。”
“他今日的抄书还未完成呢。”
他身旁的道人出卖道,惹得两个人闹作一团。
讲到日落,陆陆续续又来了山中弟子,待散去已有五六百之众。
九叔坐在原地,笑意像泡沫般散去,露出里面的哀痛,浓郁的似能闻见。
丘玉紧紧捏着老烟杆,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这样挺好的,不是吗?”
“可是,对他们不公平。”
“他们无忧、无虑,闲云野鹤;你们拼杀、闯荡,筑观传香火。”
“一样的。”
九叔看着四茅山,那个道人的面容隐隐在眼前,他说,“你徒弟、我师弟,四十多岁没出过山门一次。”
“他们、他们……每逢山外师兄弟回山,只盼一串糖葫芦。”
“我这一代老了,他们也不吃了。”
“像是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围坐这儿的,一二十岁般大,再过几年他们也不吃糖葫芦了。”
丘玉只是盯着老烟杆,只是盯着。
等九叔说完,他还是盯着。
半晌,丘玉打破沉默,声音沙哑,“他们出不去的。”
“我知道。”九叔苦涩道,“我只是,不甘罢了。”
“你们挺闲情雅致。”许航日晃着大肚皮,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他瞧了瞧九叔和丘玉中间的空位,打量一番,偏偏要挤在两人中间坐。
两人一间黑线,给他腾了位儿。
许航日笑眯眯道,“出去干嘛,在山上多好,我就不喜欢……”
“说吧,下次想吃什么。”
九叔直接打断,许航日躲在虚空听了一下午,口水味儿都熏到他了。
这番挨着他坐,铁定是把他带回来的吃食消灭完了。
提到吃,许航日眼前一亮,脱口而出,“报菜名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
“停!”
“你哪儿听来的?”
许航日洋洋得意,“大师兄的徒弟告诉我的。”
“我背的怎么样,外面是不是真有这么多好吃的?”
他一脸垂涎,期待的看着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