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荀翊微笑,“或许是吧。”
对此他也说不上来,若是没有那机缘巧合的顿悟,自己如今的下场会如何?荀翊不愿深想,当然这般假设原就毫无意义,周一仙的惊叹他也一笑置之。
兴许在未来,荀翊回顾自身会梳理此番感悟,力争能留下更加细致准确的心得理念。不过在此之时,他心中唯有如释重负的安平喜乐,整个人在那般蜕变之下意态暇甚、懒意洋洋。
“你如今的修为境界,堪比青云门‘太清之境’!放眼整个神州浩土也称得上首屈一指的人物了。”周一仙难以用言语尽述此时的心绪。
青云门有“太清境界”的高人么?周一仙许多年不曾与道玄真人照过面,对此拿捏不准。可现在就有一位活生生的“阳神境”修士,甚至正是诞生在他亲眼注视之下!
“阳神”抑或是“太清”,都可称作修行者道路之极境。每一位能攀上如此境界者,不论正邪善恶都可担当一声“宗师”之称,于修行一途受人尊崇。周一仙游戏尘世,也算半个“修行之人”,能亲眼见证如此一位注定万众瞩目的风云人物诞生,他也颇为激动振奋。
尤其荀翊秉性完全与邪魔悖逆,周一仙心中慰藉愈盛,他道:“你冒冒失失要在幽州立足,而且口出大言不与正道、魔道合流,想独善其身!在此之前,老夫心中是颇有些忧虑的。你如此举措,必将使‘天道盟’自绝于正魔两道,未来必将举步维艰,偏偏你又担负着驻守地宫那道裂隙的重责——”
“唉,实不相瞒,老夫那会儿是不怎么看好、觉着你必定要吃大亏的!为不使地宫裂隙因此失守,继而遗祸天下,老夫不得已逞能冒头,帮着你们引地脉之力封镇裂隙。”
“不曾想,世事之变化如此快!”
“荀小友啊荀小友,伱给老夫的惊讶实属平生罕见!”周一仙语气悠悠,似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慨然,“现在想来,老夫当初即便不多此一举,小友也定然能安然无恙地站稳脚跟!”
“修行一途道阻且长,我也是侥幸走快一步。”荀翊认真地注视着周一仙,道,“个中欠缺之处,还请前辈你莫要藏拙啊~”
周一仙听出他言语之意,没好气地回道:“老夫既然已经选择出手,那就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罢了,你如今也是刚刚突破,当以梳理自身为重,老夫就不多打扰,先告辞吧。等你什么时候空闲下来,老夫再向你请教请教何谓‘阳神’,希望不会太过唐突吧?”
荀翊笑着允下。
看得出来,周一仙当真对他这位“鬼道”一门的“阳神境”极为好奇。不过他也不是空手套白狼,若能引得地宫之下地脉为用,那是能为“天道盟”铸就基业的大好事!
“师父~”
目送周一仙离开,荀翊转身对上的正是小环光亮熠熠的眼眸。念及小环先前之言,荀翊无奈,板起脸来正色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为师也早就教导过你,修行忌讳贪功冒进!”
言说中,他回想起先前几近失控的危境,心下因后怕一片冰凉。当即语气又重两分,说道:“哪怕是为师,此番也受了终生难忘的教训,这等教训属实深刻,你作为我的弟子更应当引以为鉴!正好,为师眼下有空暇,且先考较考较你的修行功课!”
“啊?”
小环来的时间不久,却也切身感受到严厉的苦恼。眼见荀翊神情整肃,当先走向湖岸小院,她只得愁眉苦脸跟了上去。
未几,荀翊站到了右面木屋的窗前。
指点小环修行与考较功课费不了多少时间,以她如今的进度仍以勤修苦练为主,荀翊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时时督促已经足够。
木屋之中,陆雪琪仍然安谧宁静地沉睡着,先前逸散力量冻结整片湖泊的寒力,并未对此处有太大影响,可见平素服侍在这儿的门人部众十分用心。
“约定的事,属于我的那份我已经做到了。”荀翊轻吐一口气息,感受着“共契联结”另一端的未知心绪复杂,“虽然很有几分侥幸,可最终结果到底是好的。”
(
联结未断,证明一切尚好。
只是骤然从原本那般紧密联系中脱开,荀翊颇感不安。他看着床榻上陆雪琪虚弱面容,心态愈发难宁,苦笑道:“说实话,如今我已经后悔了!我很、担心你,不过,我也该相信你!你从来都经得起雾霭、雨露、霜雪与流岚,我期待着、与你在现实中的重逢!”
两人的道路不同,面对的处境也截然迥异。
荀翊求蜕变,自当吞纳瀚海以求聚势升华;陆雪琪则不同,她的道路并不在此,故而求的是生存,浩荡魂力即便大半浪费也无妨。最初的时候,陆雪琪连维系自我都无法做到,自是完全谈不上什么“迎难而上、勠力挣命”之说。
不过在她自行抵定“魂锚”之后,局势已变,她也有了直面魂海凭自身劈开荆棘的本钱!正因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中才逐渐生出此念,而真正促其生根发芽的缘由荀翊很清楚——还是因为其师水月的到来!
沉思片刻。
荀翊释然,笑着自语:“早就有所预料,不是吗?她要是不这样,她也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陆雪琪’了!”
正自感慨,他忽地听得一阵动静,自颇远之处传来。那动静中人声嘈杂,从洞沧山内部外往汇聚,当中很有几股熟悉的气息引得他为之关注。
也是他神魂境界大涨,连这般远的动静也将他惊扰,略作皱眉沉吟后,荀翊往周遭扫了一眼。见各处守卫的部众颇为严密,他放了心,运转鬼道身法无声御风而动,朝着远处嘈杂声响而去。
“什么事情在此喧哗?”
洞沧山那座清理完废墟,如今正在营建的城镇之外,一行正自呼喝叫唤、召集下属的众人登时安静无声,纷纷顺着声音望去。待见到来人正是荀翊,一个个连忙神情恭谨,肃色行礼:“拜见宗主!”
荀翊目光扫去,一眼观尽。
在场的宗门首脑属实不少,杀生和尚、野狗道人与近来颇为忙碌的冷天奇都在此处,旁边更有三位执事长老陪同。三人行礼过后起身,脸上表情各不相同——杀生和尚虎目如炬,探究中带着好奇;冷天奇神情古板不苟言笑,可细看也能发现其疲惫神态。
倒是那从上官策寒冰中挣脱、近来一直躲着荀翊的野狗道人,此刻腆着脸满是讨好,形容猥琐,全无半点宗门部主的威严!
野狗道人这家伙上回得意忘形,成了五人中最狼狈的一员。荀翊为使他长长记性,也没让人救他出来,只叫他自己慢慢挣脱,确实让他教训深刻。也幸亏他如今修行“幽冥玄气”,本是“阴中之阴、寒中之寒”,倒没曾如六尾魔狐那样被上官策的“九凝寒冰刺”伤到根基。
荀翊清楚这一点,故也没去看他,只以目光往另外两人问去。
野狗见此没敢答话,杀生和尚遂道:“宗主,方才是‘玄天部’弟子传讯,道是有强敌搅扰,桃部主与刘副部主都被困住脱身不得,故遣部下求援!洒家正好撞见,因为清楚他俩个的实力不比和尚弱,所以同他们商量,打算多带些人手过去以防万一呢!”
“强敌?”
荀翊挑了挑眉,道,“可探出对方的身份?”
杀生和尚摸了摸锃光瓦亮的脑袋,道:“来人身份不曾得知,不过据说十有八九当是青云门之人!”
荀翊微惊,忙问:“那人是男是女?”
杀生和尚道:“是个面相威严的老者!”
“哦?”荀翊愈发惊奇,他一时全然没想到“老者”会是哪一位,至少绝对不会是“道玄真人”!真要是他亲自南来,“玄天部”不会有人跑得了;可若不是他的话,会是谁呢?
荀翊沉吟片刻,竟也意动:“唔,即是‘玄天部’求援,又有强敌,和尚,你随我去一趟吧。冷部主,你与大家各归原位即可,就不必参与此事了。”
杀生和尚大笑应下。
一见两人要走,野狗道人着急,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声问道:“哎、宗主、宗主,那我呢?您别忘了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