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之前没来过这家医院,也就没想到这个医院东西两个院区这么大面积,陈言所在的住院部在西区,小张外卖的收件定位定在了门诊大楼所在的东区,领完自己点的东西小张且走且歇折腾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摸到了住院区,对着地图看了半天才确定了外科住院大楼的位置,拎着东西又是一顿徒步。
小张先在外科住院大楼一楼服务台查询,查询的结果是没有叫陈言的病人住院,小张甚至还把这两个字写在了便签纸上,查询的结果都是没有,但是小张就是觉得警察肯定是不会骗人的,于是问了颅脑外科的病房在什么位置以后,拎着东西就上楼了。
按照服务台的说法颅脑外科的病房有两层半,其中半层是和普外科共同使用的,小张上楼先去这两层半挨个扫了一圈,也没看到陈言,大汗淋漓的跑到护士站服务台,问问值班护士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陈言的住院病人。
小护士姐姐刚刚摇着头说没有,旁边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可能以为小张说话的口音问题,于是问了句你是问岑岩是吗?
小张心说这护士普通话有点口音啊,不过好在总算是有人知道小陈哥了,赶紧点头说对对对我找陈言,今天上午刚从icu转出来的,我就是来看他的。
年纪稍大的护士看了一下电脑屏幕,点着头说就是他了,今早从icu收的,岑岩是吧,15床,你直接过去吧。
小张连连道谢,拎着东西一路看着病房门口的牌子就找过去了,15床的病房门开着,靠窗户的一张病床的帘子是拉上的,靠门口这一张床帘子是开的,小张一扭脸就看到病床头的墙上贴着15的字样,眼神再往下移就看到了病床上的陈言,哐当一下手里的那两箱牛奶就砸到了地上。
声音惊醒了葛玥童,她趴在陈言床尾的角落睡得正踏实,什么东西砸地上的声音一下就把她给惊醒了,她起身下意识的就伸手往床上摸,然后看到陈言还好好的,一动不动的在床上躺着,才松了口气,转头一看,床尾的过道上站着一个人,怀里还抱着一束花,脚边上是两箱牛奶。
“小,小陈哥?”小张已经嘴巴都不利索了,眼泪都不知道为什么哗的就流了出来,眼前的陈言整个人苍白一片,脸上还带这个氧气面罩,面罩下的脸颊乌青淤血还伴着结痂的伤口,头也包的严严实实,纱布的缝隙里甚至能看到头发也都全剃掉了,小张来之前真的没想过小陈哥现在居然是这个样子,难怪他刚才逛一圈都没把人认出来,“小陈哥你?”
葛玥童之前在静逸居和静逸居的线上会都见过小张,虽然现在小张全身汗涔涔的,表情也很震惊,但是葛玥童还是一下就把小张给认出来了,齐叔明明说过陈言住院的具体信息他除了曹阿姨谁都没说,眼前的这个小张到底是什么找过来的?
葛玥童也知道这会儿小张找上门了想这些也没用,拿起手机瞟了一眼才知道虞移带着米新荷去吃饭已经走了一会儿了,再看小张那个震惊又心疼的样儿,估计小张是根本没往自己这边看一眼,或者是可能没把自己认出来,所以葛玥童也没有和贸然的就喊人家,只是轻轻把陈言戴手环的手用棉被给盖上了。
“你是陈言同事吗?”葛玥童身体还是有些僵硬和酸痛,虽然见过面但毕竟不认识,她还是礼貌的微笑着推过来一把椅子,“不好意思提前不知道你要来,请坐请坐。”
“对,我是电商部的,”小张把地上的牛奶拎起来放在陈言床头柜边上,又把花束递给葛玥童,但是注意力还是完全在陈言身上,“我之前以为小陈哥伤的不会太严重,没想到这人都被打的变形了,今天警察和我说从icu转出来了,我还以为最起码人是清醒的了,没想到这么严重啊,这下我更加愧疚了,对不起啊小陈哥。”
“千万别这么说,”葛玥童虽然不知道小张为什么这么说,但是她清楚陈言现在这个样子,除了凶手没有人有责任,看小张全身湿透还在不停的拿纸巾擦汗,赶紧拿了一瓶床头上之前虞移买的水递了过去,“先喝点水吧,休息一下。”
小张也不客气,接过这瓶水拧开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又喘了一会儿,才算是平静下来了,然后才注意到陪护陈言的是个女孩子。
“你是小陈哥的女朋友吧,第一次见,不过我以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听到过你的声音,还蛮好听的,”小张又擦了一把汗,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真不好意思,我现在这个形象确实是不太好,我平时不这样的,本来应该早点来的,但是我们领导说来了打扰小陈哥休息,不让我们来,幸会幸会。”
“不用这么客气,主要是他这一直也还没醒,”葛玥童稍微有点尴尬,“我也不是他女朋友。”
“那你是他亲戚吧,”小张还没消汗,坐在椅子上用手给自己扇了两下风,这才注意看了看葛玥童的脸,“你好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我想想我想想,你是真的面熟啊,你之前见过我没?”
葛玥童也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觉得有点尴尬,不过之前上心理疏导的时候心理老师说过,觉得尴尬的时候不妨主动出击转移话题,把话题引导到别的能够掌控方向的事件上来,有掌控度的话题可以提升安全感和自信。
“看你出这么多汗,这天气这么热你走过来的吗?”葛玥童自己也拿了一瓶水喝了几口,看手机上虞移发来的微信疯狂点赞这家盐焗鸡,还说等下给葛玥童带半只撕好的回来,葛玥童回了个谢谢。
“我第一次来这个医院,我不知道他们东西院区这么大啊,”小张果然被跟着就转移了话题,“我也不知道小陈哥住院是在西区,我从地铁站出来我点的外卖送到东区那个门口了,我赶紧走过去拿,拿完了在门岗一问才知道住院部在西区,我又拎着东西顶着个大太阳一路走过来,到一楼服务台查的时候,护士说没有叫陈言的病人,我这不是不相信,又上楼来自己看了一圈,结果小陈哥现在这个样子谁能一下人出来啊,我逛一圈没找到又去护士站问的,护士站的护士普通话口音挺重的,但是好歹是给我床号了,我这才找过来,又热又累又急,可不就出了一身汗。”
“你专门过来这一趟,还没吃午饭吧?”葛玥童看能不能就让小张赶紧去吃饭,不久留了,“要不还是赶紧去吃个午饭?”
“我吃好饭才来的呢,”小张整个人总算是红温消退,他还是一脸努力回忆的样子盯着葛玥童,“我们之前真的没有在哪里见过面吗,我觉得你真的有点眼熟来着。”
“15床,来,家属拿一下今天上午的检验报告,”护士小姐姐抱着一大摞牛皮纸文件袋,显然是正在给做了检查的住院病人发报告,一边说这边要去里面拉上帘子的那个大叔和大婶那里继续发,“16床,16床也拿一下。”
葛玥童站在陈言床头边,离得远,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陈言的报告,就被坐在过道边上,也就是护士小姐姐去16床的必经之路上的小张给代劳了。
“小陈哥这是做了多少检查啊?”小张伸手摸了摸这个牛皮纸文件袋的厚度,发出一声惊叹,然后举起来去看那封面。
葛玥童伸出手想要把报告拿回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董,董岑岩?”小张的声音一下就变了调,尖锐又带着颤抖,传递着他的震惊,“颅脑外,外科,15床,董岑岩?”
完了,葛玥童也有些崩溃,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先把陈言的手环和住院床卡遮挡起来,再快点把小张送走,陈言就不至于被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但是她真没想到护士会进来发报告,而且还发到小张的手里去了,这下麻烦了。
“他,小陈哥,他不是叫陈言吗?”小张的脸色变得泛白,嘴唇嗫嚅着,有些像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葛玥童,“他,怎么会,董岑岩,小陈哥,小陈哥就是董总吗?这是开什么玩笑?为什么……”
葛玥童也不知道怎么和小张解释这个为什么,这种事情现在想要编出来一个圆满的谎话还是挺有难度的,葛玥童提前没防备,现在真遇上了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只能着急的沉默着,想着要怎么解释才能既让小张理解,又不让小张声张。
“小张你怎么在这?”齐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张和葛玥童都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不是和你说了小陈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来探望吗?”
“宋总,”小张的声音还是没恢复到正常的音调上,那丝因为对眼前的状况难以置信而产生的颤音也一直伴随着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这里哪有小陈哥呢,这病床上躺着的,是董岑岩啊,宋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陈哥就是董总,还是你和我们大家一样,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齐叔把手上拿着的行李包递给了葛玥童,葛玥童知道估计是给陈言带的毛巾内衣之类的,是早上陈言挪出来的时候,向激川吩咐曹阿姨给带的,说是他问了医生可以简单给陈言换衣服和擦身,他也知道陈言爱干净,讲究还多,这事儿除了和陈言一起洗过澡的他来,别人谁也不合适,换别人还不如直接要了陈言的命,所以向激川走的时候还交代了这事儿放着等他回来再做,葛玥童把行李包塞进标有15字样的储物柜里,正在想着怎么说才能让气氛稍微松弛点。
“我是知道小陈就是董总的,”齐叔也拉过一张椅子,示意小张一起坐下,“不过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这能有什么原因?”小张抱着陈言的检查报告,还是下意识的听领导的话乖乖的坐下了,“隐姓埋名藏在我们大家中间,伪装成一个普通同事天天和我们同进同出的,隐藏的可真好,什么工资发宋总卡上了,不交社保了,居然还都提前准备了说辞来忽悠我们是不是,我们背后怎么议论领导的他全都听到了,完了,真的完了,本来就是我把小陈哥没跟着我们去团建的消息告诉凶手的,我真的很愧疚,之前小陈哥就说过他担心我以后别为了一点小利益就把他给出卖了,我还当他开了个缺乏幽默感的玩笑,现在怎么样,我害的我老板被人打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什么时候醒都不一定,完了,真的完了。董总这是有什么特别的情趣吗,还是他本来就是个逃犯什么的,放着真名不用,非要穿个马甲在厂里埋伏着,现在董总的马甲掉了,我是不是也干到头了?”
“小陈之所以不用真名,一来确实是以小陈的身份在厂里管理厂子更方便,他也不想和大家太疏远,你也看得出来他年纪也不大,要是你们都知道他就是董总了,那还不都是表面客气实际疏远吗?”齐叔和陈言也早就商量好了万一掉马,以及不同知情人范围的掉马都该采取什么说辞,“你之前不是还问我,说你听说咱们厂子这块地很邪乎克老板么?我告诉你是真的,小陈接手这块地皮上的厂房之前,已经克死了三波想要接手的老板了,所以小陈当时就专门找人来看过这块地,人家先生给的破解之法就是小陈不能用自己的真实姓名参与企业经营管理,小陈才不得不这么做的。”
葛玥童认识齐叔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听齐叔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葛玥童听得出来,这肯定是陈言早就和齐叔约定好的说辞,叙事的逻辑和用词都太有陈言的风格了,葛玥童看了看小张,小张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刚才的震惊紧张变得困惑柔和,葛玥童知道小张这是基本相信了齐叔说的这些话了,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那,那我现在怎么办,我害的董总被人打成这样不说,我还害的董总掉马了,”小张紧紧抱着怀里的牛皮纸袋,仿佛是他救命的稻草一般,“我是不是可以直接走人了?”
“首先我们还是叫他陈言吧,”齐叔其实还是挺欣赏小张的干劲儿和能力,“小陈受伤这件事,你也不必太自责了,就算没有你的消息,凶手一样还能从别的途径找到小陈的,所以你就别在这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了,小陈就算是现在醒了,知道你知道他本名了,也不会开了你的,除非你管不住嘴巴说出去了,所以,要是还想在厂里干,就学会保守秘密吧,别再像个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