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盛夏,窗外的紫蔷薇已经盛开,在黄昏下显得越发优雅。
颜柳又饮下一杯凉茶,此时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
盛泉安静地站在她身侧,时不时再替她斟满茶水,颜朴坐在她的下首,面上满是愁绪,眉头紧锁。
颜柳不带丝毫感情波动地道:“盛泉,你去安排辆不引人注目的马车,半刻钟后我要出发去萧府。“
盛泉沉默地离开。
颜柳很少让盛泉亲自安排出行的事,一旦让盛泉安排了,就意味着此行并不安全,可能有性命之忧。
颜柳又对着颜朴道:“准备好最坏的情况,一旦……那你就要扛起颜家。”
颜朴拒绝道:“事情还不到这种地步。”
九皇子根基不稳,颜家不是不能接受九皇子登基,来日方长嘛。
但!老皇帝想要颜柳!
因为这意外的一出,老皇帝心中对贵妃生厌,定然不会再为贵妃去世而悲痛,那么也有心情再寻觅新的美人了。
甚至还会因为这事加快寻找美人。
京中诸人中,颜柳的容貌出众,那一身气质更是旁人不曾有过的,尤其她又久居上位,不似普通女子般娇气柔弱,这更能激发老皇帝心中的征服感。
时间太匆忙了啊。
没有贵妃替颜柳在皇帝面前转圜,要么颜家直接和皇帝对上,要么就是颜家顺了皇帝的意思,让要颜柳进宫伴驾。
颜柳陷入两难之中,她心中不甘,若是拒绝老皇帝,颜家多年辛勤筹谋就要毁于一旦,颜家和皇室撕破了脸,是不可能再在朝中担任高官,那就只能再次蛰伏,但谁也不敢保证再过些年颜家还有翻身的机会。
颜柳现在的手下都是奔着颜家能给他们带来锦绣前程的,所以他们可以等待十年,等到颜柳长成,这也是颜柳入京后几番出手的原因之一,她需要通过这个来稳定人心。
颜柳也只差一步就能送老皇帝归西,若是将那皇帝的心思闹到众人皆知的地步,过些日子老皇帝暴毙,有心人都会怀疑上颜家,什么样的隐蔽法子都经不过旁人仔细推敲。
颜家不能担上弑君的罪名,起码这几年不行,因为颜家在京中根基不稳。
时间,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时间!
颜柳面色不变,语气平和:“若是皇帝真的要这么做,那就满足他吧。颜家不能再等了,我这张脸还不错,应该能有一个贵妃之位吧。”
颜朴感情上极不赞成,理智上却明白颜柳的决定是最符合颜家利益的。
颜柳显然是已经思考好了,也做好坏的打算了,不掺杂丝毫烟火气道:“若是真有这个可能,皇后不能留了,皇太后垂帘听政的路子也不错。”
颜家绝没有到绝地,颜柳也没有面临绝境,只是她可能要学着讨人欢心,学着侍奉一个满身老人味、比她父亲还大上十岁的人。
天可怜见,颜柳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被人怎么讨她欢心,别说比她父亲年龄大了,二十多她都嫌弃年龄大了好嘛。
她只是需要将自己揉碎然后装进一个新的壳子里,之后再学着如何做好一个男人的消遣玩意。
颜朴胸膛剧烈起伏,额上青筋暴起,他双手紧握这面前案几的边缘,力气之大只要将手中木块从案几上掰下来。
颜柳还有心思安慰他,道:“不过是一段时间罢了,等风声过去,皇帝驾崩,颜家也算得上外戚了。所以假若成行,颜家这边就要靠你了,届时族中定然会有人跳出来。”
颜朴从牙缝中挤出字句:“他、们、敢!”
颜柳笑了笑,起身出门,吩咐左右不得进去打扰,给颜朴留一个安静的环境去平复心绪。
颜柳本就穿着常服,身上并无华丽装饰,此时换个不起眼的外衣就好。
“驾——”
在车夫的鞭声中,马车在夜色中缓缓行驶。
***
皇宫,寝殿。
皇帝面上余怒未消,突然吩咐道:“淑宁呢?让她也跟那孽种一起去守陵。”
淑宁公主是贵妃的亲生女儿。
安公公立刻应声,转身去殿外吩咐旁人,自然要将皇帝的话润色一二,免得让旁人知晓皇家丑闻。
安公公回到店内,轻手轻脚地上前,试探道:“陛下遭逢意外,痛失贵妃,这正是朝中大臣该为陛下分忧的时刻啊。
我听闻颜家忠肝义胆,誓死报效陛下,颜家小姐是被家中长辈亲自教养,想来定是会主动进宫伴驾以求陛下展颜的。”
这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但没关系,这符合皇帝心意且大面上说的好听就行。
皇帝闻言意动,却还是道:“现在已经宵禁,今夜怕是不行了。”
安公公心下惊讶,皇帝竟然是连片刻都不想等,道:“我看颜家小娘子是个倔的,陛下何不先派人去探探口风,等过上几日,陛下去了行宫正好可以召她伴驾。届时不在京城,朝臣也不会再多嘴什么了。”
颜柳是可以出仕的女子,她天然不该在后宫,但如今又不是开国时候,朝堂上女子的势力还真不算强大,朝中巨擘无一人是女子。
而且颜柳身份也可以算是模糊地带,她还没正式出仕,还不算朝堂官员,至于之前被颜家精心培养,完全可以说是因为她是颜父的独女所以教养精心些嘛,什么少族长,不存在的。
当然这样做的争议是会有很多的,但也绝不是不能做。
皇帝颔首,道:“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啊。”
安公公连忙称不敢,“奴婢愚钝,为了能替陛下分忧自然要多思多想的。”
皇帝又道:“派去淑妃那边的人已经回来了吗?”
安公公道:“尚未回来,想来最多一刻钟就会有消息了。”
他想到皇后的吩咐,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开口道:“陛下,淑妃娘娘一直在喊冤,这事尚未查清楚就派人送了白绫给娘娘,这会不会太着急了?”
“你是想说朕行事草率?”
“奴婢不敢。”安公公急忙跪下又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是奴才嘴笨,不会说话。”
皇帝抬手让他起身,道:“朕一直知晓母后手中有一只军队,但因其人数少,而且母后当年在后宫中是吃过苦头的,朕为了让她安心就一直没有管。
昨日叛乱的人中就有那只军队,这事不该查下去了。”
经过昨夜,他和太后再也回不到往日了,但皇帝还是不想损害太后的名声,他会一直荣养着太后的。
淑妃和三皇子横行无忌的底气来源于太后,而太后可以数十年如一日地刁难贵妃,则是因为皇帝对太后的孝顺。
所以贵妃只能是贵妃,永远不可能是皇后。她的地位来源于皇帝,也必然受制于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