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柳讪讪,嘴硬道:“什么美人不美人的,你在说什么啊?”
总之,抵死不承认自己刚刚冒出来的想法。
萧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也不辩驳,眸中明明白白透出看好戏的意味。
颜柳哀叹了一声,这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坏处了,只要露出些马脚,就能被萧景顺藤摸瓜将真相猜出个七七八八,只要稍一放松,他就能通过神态动作大致猜到自己的想法。
颜柳认命地说起事情经过。
她最后总结道:“情况就是这样了。”
萧景神色冷淡,强压住心中的火气道:“所以假若陛下能入得了您的法眼,你今天就不会来找我了,对吗?”
虽是问句,言语中却满是笃定。
颜柳摊手,无奈道:“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为人臣子却要被君王强行纳入宫闱,去做以色侍人的事情,这是会被世人鄙夷的。在你们萧家看来,陛下会对我有欲望这一定是我行事不检点,甚至认定是我勾引了陛下。你们萧家也肯定认为我就应该自尽以保全君王的名声,不要让陛下在在青史上留下污点,我说的可对?”
萧景冷着脸,不情愿地应和了一声,似是解释般道:“先帝是英主。”
颜柳理解道:“我知道,先帝是明主,萧家深受先帝信任,哪怕是在本朝,你们萧家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我知晓你们萧家,但是我更知晓世家大族总是要为家族延续做些什么,付出些什么代价的吧,颜家如此,萧家亦是如此。
萧家族长选你而不是亲生子作为萧家继承人,不就是看重你的才能,笃定你可以带着萧家发展壮大的嘛。所以在一定的条件下,君王或许也是可以被适当舍弃的?”
颜柳呷了口茶,继续道:“老皇帝不算昏聩,但是他已经被这京城的繁花似锦迷花了眼,已经没有察觉祸患的能力了,也坚信如今是盛世了。
萧景,你进京前也在各地游历过,平心而论,百姓的生活是比乱世是好了许多,可也只是和乱世时候相比吧。我没有心怀天下的想法,但我并不介意去缔造一个盛世。
萧景,我乃至整个颜家只是不想每日提心吊胆地生活了,日日恐惧着哪一日官兵冲进颜家将我们就地诛杀。颜家是曾经险些问鼎天下,但已经过去几代人了,我的先祖已经长眠于故土,彼时颜家鼎盛时都不曾成功,遑论如今呢?颜家是真的愿意做大齐的臣子的。”
萧景面色不变,心中却也认可颜柳的话,颜家确实大不如前,虽然是个难啃的骨头,但绝没有造反的能力了。
颜柳看出萧景的动摇,再接再厉道:“渭水贪污一事,你真的相信皇帝此前对此一无所知吗?或许皇帝是察觉到了端倪,但他不想再起风波,只想维持表面的平静,继续沉浸在温柔乡中。随着皇帝的年龄增大,他也越发固执,听不得臣下的谏言了。
如今存活的几位皇子虽都没展露出过人天资,但也绝不是蠢笨之人。最关键的是他们都不是刚愎自负之人,是能听得进去臣下的谏言的,而且观他们行事,也可察出他们都不是心性残暴之人,甚至对百姓有几分同情怜悯之心。
皇帝岁数已过半百,这在历任帝王中岁数也不算小了,也算得上是喜丧吧。所以换一个帝王不好吗?在他年老昏聩前送他离世,他的名声可以得到保全,换一个年轻听得进去意见的,这只会让大齐江山更加稳固。”
颜柳毫不心虚地道:“先帝若是知晓此事,也定然是会含笑九泉的!”
萧景神色松动,他确实不喜今上,若是换一位聪颖的皇子登基也确实无妨。萧家是忠于皇室忠于大齐,可萧家并不一定是要忠于当今的吧,只要皇帝还是太祖的血脉,是先帝的血脉,只要皇权没有旁落,那或许也不是不行?
但……皇权真的不会旁落吗?
萧景问道:“颜家那边呢?他们也同意你这么做吗?你花费颜家几代人的经营送陛下西去,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报酬,你有想过要怎么应对颜家的族老吗?”
颜柳诧异道:“颜家最想就是得到朝廷的承认啊,只要朝廷愿意对颜家放下提防,那么我颜家付出些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在萧景满是不信的目光中,颜柳慢悠悠地补充道:“当然,朝廷都相信颜家没有狼子野心了,我相信朝廷是一定愿意让颜家再恢复王爵的。”
萧景了然,颜柳承诺的是不掺和储位之争,也不会试图去控制新君,颜家会归顺朝廷,只是需要一个王爵之位作保障。
颜家继续诱惑道:“这与萧家的祖训不算冲突吧?我们之间是可以有着共同利益的,大齐江山没有易主,而你们萧家得到先机,完全可以打着皇帝遗训的幌子立新君,而你萧景也可以一步登天。我不需要你们过多插手,我只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将人安排到皇帝身边的机会而已。这样一来,就算事情败露,也是我们颜家承担皇帝的怒火。”
颜柳嘲讽地笑了笑,道:“毕竟谁都知晓你们萧家对皇家忠心耿耿,就算有所怀疑,也造不成多少影响。”
颜柳心中哪怕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桃子也能让萧家摘,这件事只能让萧家做,若是颜家站出来说拿到皇帝遗诏……
嘶——
朝臣们不用过脑子都可以断定是颜家矫诏,各地的皇亲贵戚都会打着平叛的名头进京。
名声、大义……有时候还是比较好用的。
萧景背着手望着水面,蜻蜓低飞,山雨欲来。
此处院落靠近月亮湖,后院更是与月亮湖相连……
“从月亮湖可以直接出京,这里是你的后手之一吧?可惜现在让我知道了,这里怕是不能用了。我自认还没有让你信任到可以将所有退路一一告知的地步,所以你这样的退路还有不止一条吧?”
萧景眸色沉沉,带着逼人的锋芒,此时的他不是纵容颜柳对他动手的温润少年,也不是那个被颜柳一两句话就弄得头昏脑胀的世家公子。
颜柳爽快承认:“是啊,可是我不想走啊。”
她第一次直白地流露出情绪,满是不甘地开口:“就差一步就可以成功了,我为什么要灰溜溜地离开京城,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吗?我宁愿放手一搏,纵是失败也不过是条命罢了。”
萧景知晓颜柳确定的事情极难改变,可还是试图改变她的想法:“颜家呢?颜家那么多的人命呢?还有威远候老夫人,你的外祖母,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你忍心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