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年。
五年间,大齐并不稳定,颜柳和萧景频繁出京,各地藩王意欲起兵,粮仓刚填满就又是一场大旱,边塞蛮人数年屡遭天灾,心知到了绝境,不计性命连连叩关……
但所幸,这一切都没有动摇朝廷的统治,使天下四分五裂,颜、萧两家联手维持京城的和平,继而压制天下乱象,局势还算是平稳,问题也都被逐一解决。
颜柳和萧景的权势进一步增强,天下各地有识之士看出当前局势,心中明了这天下最后必将落于萧家又或是颜家之手,至于说皇室?天下民众只知颜、萧两家而不知皇室了啊。
哪怕两家并无谋逆之心,这情况也由不得他们了,没有哪一任帝王会容忍两家的揽权摄政,颜、萧两家若是不想被后来皇帝清算,就必须要成为新的皇帝。
这一点,颜柳在毒杀仁宗时心中就有了数。皇室本就提防颜家,毒杀仁宗一事不可能永远瞒得了所有人,只要大齐后来的君主有怀疑就不会容忍颜家存活于世,谁也不想将性命置于旁人手下。
积年大族总有些说不得的积蓄,譬如能瞬间毒杀皇帝的药。若非萧景横插一手,将先帝改为坠亡,这药下就会有两任皇帝的性命了。
而在天下人眼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两人还年轻,未到而立之年啊。所以天下士人纷纷涌入京城,期望能参与这天下变局之中,一展抱负。
不乏有人扼腕叹息,没有赶上五年前的好时候,那时对付个区区卢家就能得到颜家的重视,甚至可以被颜柳引为心腹,倒是被崔仪捡了个便宜。话虽这么说,可当年颜家发出消息时各地却无人能抓住这一点。
卢氏当年的话还是造成了影响,两方的人合作时面上都带着和气。而永和七年后,颜柳和萧景过从甚密,且毫不加掩饰。
有心人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了思量,一时间颜家和萧家的合作越发顺利,双方手下都有分寸,不敢轻易对另一方下死手,尤其是这两年才投靠颜柳亦或者萧景的人,他们往往在两家各自下注,双方藕断丝连。
尤其是有崔仪效忠颜柳,崔仪的父亲崔作良效忠萧景的例子在前,颜、萧两家最关注的还是天下灾祸四起,继而是压制旁的可能摘果子的人,两家之间的矛盾反而放在最后,在彼此刻意规避之下,两家的人竟然没有多少生死仇怨。
颜柳拾起落到桌上的杏花,含笑道:“般若大师可也要愁得睡不着觉了。”
萧景长眉一挑,道:“他该是又忧又喜,喜忧参半,你我都不信佛,若是他能办成此事,也能延续这寺庙的香火。”
两人相伴近十年,如今已近而立之年,累年的政事处理、朝堂权衡都让他们比十年前更加成熟,气势浑然天成,不怒自威。
去岁冬大齐难得没有发生严重的天灾,百姓们过了个好年,今年的粮仓中可以有些存货了,大齐各地的世家权贵们也松了口气,太好了,终于不至于被抄家了。
天知道他们这些年日子有多难过,想反又没能力反,但是朝廷是打定了主意让他们掏粮食,遇到天灾就找他们,没粮食?开门,抄家!
那我将粮食毁了是不是就可以幸存了?对不起,故意毁粮属于大罪。
在这样层出不穷灾害的世道,对于颜柳这样力图维持江山稳定,不至激起各地民变,尤其还有保证不至于出现大规模惨死的任务的人来说,粮食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她知晓天灾会持续二十年,而这也才过了十年啊。
所以任何敢对粮仓伸手的人就别怪她不客气,至于世家大族内部堆积如山的粮食……没了大族,粮食就是朝廷的!
在这方面,萧景和颜柳配合得非常默契,前年因为萧家主支的人看守不利烧毁粮仓,颜柳力主彻查,让萧家主支的人自尽而死;去年因为颜柳的三伯父私下倒卖粮食,萧景上书揭发,令其畏罪自尽……这样的事数不胜数,朝廷对粮食管束越严,倒卖粮食的价格就会越高,金银珠宝不能吃啊。
所以去年能有个不错的收成,让各地都放下了悬着的心,京城也能安稳一点,而这时,骤然松懈下来的两人心中不约而同有了想法。
或许他们该成亲了。
两人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身边人能猜到他们的关系却终究不是正理。两人没正经拜过天地啊,他们没想要着要兴师动众,不过是两人凑在一起拜个天地走个过场就好,有时还是需要有仪式感的。
两人发丝相缠,亲密无间,春日和风送来窗外的丁香花瓣,最终决定做这么一场仪式。
然后……事情就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萧景和颜柳没有想宴请宾客,也不想将这场仪式变为萧、颜两家结亲,他们只是对着身边人说了此事,希望他们能给出个章程,譬如这第一步纳采,需要男方请媒人带大雁去女方家说合。
好了,请问谁做“女方”?
谁做“女方”,不是单纯两个人谁的面上不好看,到了他们这个位置,一点小的举动都会引起人深思,做“女方”,也意味着世人会将谁看作世俗意义上的“女方”,萧、颜两家谁是世俗意义上的“夫族”,更别说后面的亲迎是要将人接到“夫家”的。
颜柳和萧景的身边人都是手握重权的朝堂巨擘,这又是难得的属于主公的“私事”,不需要有太多的考量就可以表述忠心,然后一个比一个的激进,这个说应该让颜柳请人去萧家纳采,那个就说给萧家的聘礼也要丰厚些,然后就为聘礼中要不要包含如意秤吵了起来,如意秤的作用是掀起新娘红盖头。
也不是因为其他,主要是盖红盖头真的不好看啊,时下婚礼中也有新娘以团扇遮面的,但是萧景用团扇遮面也不好看……
崔仪指出这个问题后,众人纷纷发起愁来,往日面对各地偶有的叛乱也游刃有余的人,对这个问题却都不好下手,毕竟是大喜的日子,“新娘”的装扮太丑,也是给主公添堵啊。
至于聘礼中要不要如意秤,这在颜朴的一句你们不要如意秤是觉得新娘有问题吗?新娘能有什么问题,那当然是觉得萧景不该是新娘,那谁该是啊?众人纷纷否认,然后如意秤一事就定了下来。
颜柳看着他们最后讨论出的章程,静默良久,才艰难道:“要不我们考虑些可以操作的?”
萧景那边也是如此光景,其他方面倒是比颜柳手中的章程规矩轻一些,譬如新娘还是可以不拿团扇遮面、不盖红盖头的,但也差不了多少,还是默认了颜柳是“新娘”。
而这,还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