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兰婷躺在床上,听着断断续续传来的争吵声,心中杀意越发浓烈。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睡梦中被人吵醒。
她不知晓江湖的规矩,也不懂得她和方竹清之间的继承权之争。
在她看来,三绝针是娘的遗物,她拿三绝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子女继承父母的财产,这是爹教给她的道理。
翁兰婷不关心外面人说什么,怎么说,只要不妨碍她凑齐三样武器,她看他们犹如看路边的野花野草。
她不关心他们的想法,不会记得他们的面容,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所以此时的她不会关心外面的人在吵什么,她唯一关心的是他们打扰到自己的睡眠了。
在没遇到系统前,翁兰婷疼昏过去是家常便饭,若是昏过去感受不到疼,那就是件极为幸运的事情。
可是往往她疼昏过去,没一阵就会被活生生疼醒。
她很少能有一场安稳的睡眠,大多是在疼昏过去和疼醒之间养养精神。
运气好的话,她昏过去,一两个时辰后才被疼醒。
运气不好,可能几个呼吸之间,她就会在晕倒和清醒之间转换。
在她小的时候,安神汤是有效果的,喝上几碗安神汤,她能得到几个时辰的睡眠。
等她长到十岁上下,再强的迷药也没有办法让她得到一个长睡眠了。
可就是这样,翁兰婷还是坚持了五年,直到身体彻底撑不住,才被方老谷主封入寒泉之下。
翁老谷主不知道她的求生欲为什么那么强?
翁兰婷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无论多难,她都想活,就像是她曾经失败过,所以无比珍惜这样一次活着的机会。
因为这个原因,翁兰婷极其厌恶被人吵醒。
伍治拦不住众人,房门被推开了,众人挤进屋内,就看见翁兰婷面色苍白、状似虚弱的躺在床上。
他们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威胁,翁兰婷手中银针射出。
众人慌乱着退后,银针射入他们身前三步远的地方。
他们中的人单独拎出来甚至可以和伍治打的有来有往,此时看着射在面前的银针,他们发热的脑子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翁兰婷是这次武林大会的前二十名,按锦城中人的分析,最保守的估计翁兰婷也能进前五,实在是她的毒素太过霸道,稍微蹭破皮就能让人当场认输。
“怕什么?她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有人咽了咽口水,道:“如果她真的能出手,一定会直接取我们的性命。别忘了,这个毒妇可是……”因为几句调戏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的。
“啪——”
他话没说完,就被同行被人扇了一巴掌。
蠢货,他们是要三绝针,又不是真的要和翁兰婷为敌。
没想杀死翁兰婷,那就别把事情做绝,当着翁兰婷的面骂她,是怕她给我们三绝针吗?
他们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好话说尽,却只得到了翁兰婷的一个滚字。
有人按耐不住,挥舞着大刀。
“翁姑娘,刀剑不长眼,若是在你的皮肤上留下几道口子,那就不好了。”
翁兰婷很烦,七日醉不愧是世间奇毒,一进入体内就破坏了毒素平衡,他调用不了内力,银针射得不远,杀不了他们,却也赶不走他们。
她发出的银针原本是要人性命的,可终究少了几分力道,没能射中人。
场面僵持不下。他们不敢上前,却也不想走。
翁兰婷暗自调息,手中有了些力气,再射出一枚银针,擦着站在最前面一人的手掌落地。
众人离翁兰婷仅有十步远,这么近的距离,她都没有命中要害处。
众人心思浮动,刚向前踏出一步,站在最前面那儿就突然倒了下去。
瞬间,又有几道银光闪过,离翁兰婷最近的四人无一幸免。
众人骇然,退到门外。
伍治连忙上前按住翁兰婷的手。
翁兰婷不带感情地扫了他一眼,伍治立刻放开压着翁兰婷的手,道:“翁娘,不知者无罪,他们罪不至死……”
伍治说不下去了。
他知道翁娘不喜欢别人打扰她睡觉,也知道翁娘不通世间道理,但他想只是没有人教翁娘。
翁娘会逐渐融入世间的,就像她没有动手抢武器,而是选择替人解毒换武器。
可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翁娘的无情。
翁娘看他,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异类。
这次翁娘醒来表现的太过正常,他都忘了翁娘原来的脾性。
伍治几次张嘴,才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想法,让翁娘给中了银针的五个人解毒。
翁娘被吵醒,银针上带的毒一定不是他能轻松解掉的。
却没想到——
“他们已经死了,你把他们扔出去吧。”
伍治大惊,连忙上前查看五人的呼吸,几次确认,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一事实。
门外的人又是后怕又是愤怒,却都不敢踏入门内一步。
江湖上终究是要看武力的,双方各占优势,没有压倒性的武力,这才会动口舌。
“翁姑娘,今早多有得罪,稍后我会派人送厚礼过来,聊表歉意。等您身体好了,我亲自登门致歉,只您能否容我进去将我家兄弟带出来?”
“我保证绝不耽搁,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让我的兄弟能够入土为安。”
原来他们是会说软话的,之前有多嚣张,现在死了人竟然还要致歉。
翁兰婷同意了,她领悟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能动手,绝不动口,只要打死他们,就不会有人来烦她。
向着邪魔歪道更进了一步呢。
伍治坐在翁兰婷床边,想说什么,却又有心无力。
当年师父为什么不教翁娘世间事啊?
师父太在意翁娘,反倒适得其反,应该让翁娘多知晓些外面的事。
*
林真人正给两位老友写信,信中道:“翁兰婷不蠢,更不天真,不是好骗的人,她常居谷中,不和人来往,不知世间事,却还能有如此自私自利的性子,可见是天性。”
“人命当前,却只顾自己得失,比方竹清差远了。”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方老谷主教了翁兰婷世间事。
你这人不愿意怀疑老友,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
当年,四人就教养温南亭的方法产生了分歧。
穆家家主和无妄老人主张顺其自然,就是把翁兰婷扔在房中,定时喂养,其他全不管,只把她当做野兽养,最好是不通人言,不识文字。
这样一来,无论天机子所说的翁兰婷的一线生机是什么,翁兰婷都不能握住。
林真人则是认为稚子无辜,她为天下受此劫,就好好养着吧,只别让她知道世间事。
翁老谷主和妻子感情甚好,翁兰婷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最后,他选择带着翁兰婷避世。
翁兰婷太聪慧了,不需要教导,只听着旁人的言语就能学会了说话。
娘亲教她认字,她过目不忘。
等娘亲去世,无论教她认字,她毒发得越快,可是她拿到书,只要看上几遍,纵然不认识大半的字,也能将意思猜的七七八八。
翁老谷主私下不是不痛心的,若是没有这些意外,凭女儿的天资,定没有一番作为,可惜了。
*
穆耀苏醒了一会儿,喝了些水,又昏睡了过去他的脉象越来越稳健有力。
穆玲放下了心。
薛茂提着酒走进来,道:“这是我从南边带来的美酒,珍藏了几年,唉,给你了。”
他满是不舍地递出酒,穆玲茫然地接过酒。
“你忘了?昨天晚上你答应了林不醉,要请他喝酒的。”
穆玲的脸瞬间爆红,“表哥!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薛茂笑着道:“怎么不是啊?表弟已经脱离了危险,只要调养些日子,就能恢复到全盛时期。”
“你年龄不小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林真人和姑父是至交好友,林不醉是江湖有名的……”
穆玲跺了跺脚,喊了一句表哥就要害羞地跑出去。
薛茂喊道:“现在就急着去见情人了?先回来和我吃了午饭,空腹喝酒容易醉。”
穆玲:“可你不准再说了。”
“说什么?说林——不——”薛茂看着穆玲越来越红的脸,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来吃饭吧。”
他用公筷夹了几筷子的菜给穆玲,“多吃些,这些天你因为我表弟的事情烦心,我看着都瘦了不少。”
“怎么有股药味?”
薛茂没有丝毫异样地道:“吃出来了?为了给你调理身子,我让人加了些滋补的药材进去,怕你看了不肯吃,我还让人把药材都挑了出来。”
“我哪有那么娇气啊。”
薛茂给穆玲夹了许多菜,压着她吃完了才放她离开。
一个时辰后,传来了林不醉中毒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