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里面传来朱标的惨叫, 躲在门外站成一排的朱樉、徐达五人齐齐摇头,同声叹气。
朱标也是!
偏要嘴贱!
哪怕他们也能听得出来。
本来老朱都不打算动手了。
可朱标偏要刺激老朱,说什么继位之后圈禁老朱的话。
现在好了,朱标这顿揍肯定是逃不脱了。
“就是你小子说什么前往三司不需路引,原来本该留在村中耕地的青壮劳力才会一窝蜂前往凤阳。”
“等将来土地荒废,粮食不够吃的时候,那些百姓难道不会把咱爷俩的墓给挖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换粮食!”
“好高骛远,不重农桑!”
“混账小子,看咱今天不抽死你!”
尽管老朱嘴上叫嚣的很是厉害。
可除了第一下气急没有留手,结结实实打在朱标身上外。
此后老朱便再没有打到过朱标。
甚至有几次眼看就要追上朱标,老朱却很是自觉的放慢脚步,与朱标拉开了距离。
毕竟是自家亲儿子。
揍一下意思到了就成,总不能真把朱标给打死吧。
况且朱标方才说的也对,哪有新皇登基是等着一身伤,被人搀扶着走上龙椅的。
只是让老朱有些不爽的是。
此时正躲在门外的徐达、汤和怎么还不进来劝说,他们几个就知道躲在外面看戏?
“小子,你给咱过来!”
当看到老朱一手叉腰,站在原地直喘粗气。
朱标也停下脚步,回头说道:
“爹,儿子倒是觉得,青壮百姓更愿意前往凤阳三司从工,恰恰说明我朝正趋于鼎盛吗?”
“您想啊,放眼全境,倘若真是粮食不足,粮价必然高涨。”
“百姓外出务工的钱财便不可能供家中妻儿父母购买粮食,收益也就没有在家耕田高,这样百姓自然不会愿意外出从工。”
“相反!”
“百姓更愿意外出务工换取钱财,不恰恰说明如今我朝粮食储备充足,粮价低廉。”
见老朱低眉沉思,倒是没有继续喊打喊杀。
头上也有些冒汗的朱标直接坐在院中石凳上,耐着性子冲老朱解释道:
“爹,百姓不傻,他们自会选择对他们更好的法子谋生!”
“外出务工收益高,他们才会外出务工!”
“在家耕田收益高,也没人愿意背井离乡不是?”
还有一点朱标怕老朱听不太懂,也就没有明说。
应是现如今大明的粮食储备充足,百姓的基本诉求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填饱肚子,百姓更需要富裕的生活。
所以才会有青壮劳力大批外出做工的情况发生。
哪怕这几年来,朱标没有插手过商业。
可土税改革却极大程度保证了百姓最起码的温饱。
百姓们不再为温饱发愁,下一步想的自然是富裕起来。
真要说的话。
对于那些此时便敢放弃家中耕田,前往凤阳三司从事工科的年轻人。
朱标非但不觉得他们离经叛道,背离祖上耕种之德。
朱标反而觉得这些人都是聪明人,跟着国朝的政策走,必然是大明趋于繁荣之下,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不对,不对!”
待朱标说完,老朱沉思许久后,忙摇头否认道:
“你小子说的不错,百姓青壮愿意外出务工,不愿耕种。这的确是国朝繁荣之始。”
“可是老大,你所说的前提,乃是大明粮食储备充足!”
“倘若粮储不足呢?倘若粮食压根就不够吃呢!”
“七年四月,陕西旱灾。同年九月,杨凌府发生民乱。”
“八年九月,四川民乱。”
“还不说先前东南沿海时常遭受倭寇袭扰。”
“一旦出现天灾人祸,大明朝粮食短缺。到那时粮食价格激增,那些放着耕地不种,反而外出从工的百姓还是叫苦连天!”
论及此处,老朱似是能想象到百姓哀鸿遍野,苦不堪言的场景。
微微一顿后,语气深沉却少有怒气,冲朱标耐着性子道:
“标儿,你所言咱自然明白。”
“青壮百姓不好耕种,反好从工,这的确说明粮食低廉,也的确是鼎盛之前兆。”
“可是标儿,谁能保证大明的粮食一直充足。”
“你所言的繁荣鼎盛,那是用数万百姓的性命作赌。”
“一旦出现天灾人祸,在家耕种的百姓家中尚且有些余粮。外出务工的百姓,只能用性命挨过饥荒灾祸!”
“倘若这盛世要用百姓的性命去填补,那咱宁可不愿这所谓的盛世!”
语罢。
老朱一双虎目紧紧盯着朱标。
哪怕他知道方才自己那话说的极重,可老朱也是没办法。
自家大儿子的确见过百姓流离失所的场景,可那时的朱标是作为一个局外人目睹旁观,并不是作为亲历者忍饥挨饿。
而他朱元璋,那是切切实实经历过饥荒灾祸。
他见过百姓为了一捧稻米,跪地祈求的可怜模样。
他看过饥肠辘辘的百姓,忍着悲痛将饿死的孩童交换而食的无助表情。
他更知道饿极了的百姓比之蝗虫更甚,凡路经一处,草根、树皮荡然无存不说。还会有不少好事者混在饥民队伍中,趁机作乱。
朱标所言的百姓各有所职,外出务工,不事农桑的盛世,老朱自然愿意看到。
可倘若是让百姓承担缔造如此盛世的后果,老朱宁可不要这盛世。
老朱甚至觉得,倘若不把朱标这想法给纠正过来。
那他倒是不急着退位!
“标儿!”
见朱标默默盯着自己,也没有回话。
老朱继续开口道:“标儿,咱知道你想让咱大明鼎盛,可你性子终究是太急了些。”
“不然咱也学学那王诤。”
“咱今日也弹劾你这个太子一书!”
老朱说着,一脸严肃挺直了身子,随即冲对面的朱标郑重说道:
“咱朱重八,请大明太子遵照旧例,劝民为耕!”
见老朱说着便要冲自己拱手,朱标连忙上前阻拦道:
“爹,何至于此啊。”
“您是皇帝,儿子是太子。”
“皇帝对太子只有训诫一词,哪有劝谏二字!”
看着面前满脸焦急,直接伸手阻拦自己躬身的朱标。
老朱语气低沉,已少有怒气。
那双眸子温和,却格外坚毅道:
“标儿,咱知道你聪明,若是你想劝民为耕,你肯定能想出办法。”
“标儿,咱替百姓求你还不成吗?”
“成!当然成!”
“您说什么儿子都答应!”
见老爷子都用恳求的语气冲自己说话,朱标哪里还敢多嘴,一个劲儿的答应了下来。
老朱越是这样,朱标就越觉得无法承受。
倘若老爷子提起鞋拔子抽自己,朱标倒是觉得屁儿没有,有时候还忍不住要回怼两句。
偏是老朱一脸动容,还有这近乎恳求的语气,却让朱标当真有些无法招架。
“爹,儿子会想办法劝民为耕。”
“可您是否能先听儿子说完?”
知道朱标跟自己一样,但凡认准的事就少有变更。
老朱也清楚好马不能强按头的道理。
等朱标说完,老朱便也在石凳上坐好,示意朱标开口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