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组部到格州调研的日期确定后，齐江省委立刻把马朝阳叫过去，省委庞书记和纪委书记夏之坚亲自出面，分别和他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

    首先和马朝阳谈话的是夏之坚。

    马朝阳进到夏之坚的办公室里，秘书正要准备茶水，夏之坚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这一刻，马朝阳心里一沉，油然而生一种不祥之兆。

    夏之坚面色凝重，声音低沉，不客套，不绕圈子，直接发问道，

    “马朝阳同志，你和富江舟主席熟不熟悉？有没有私交？”

    马朝阳明白富江舟是真的出事了，脸色立时一变，明显带着情绪道，“夏书记，这……这算是对我的正式审查吗？”

    夏之坚冷着脸道，“你作为级别不低的领导干部，所有的政策都懂，不需要我再强调了吧。我现在代表省纪委和你谈话，你如实回答就行了。”

    马朝阳心里道，以前老夏也不这样啊，每次见面都满面春风的，今天怎么摆出这副势不两立的面孔。我现在还是市委书记呢，怎么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

    难道夏之坚已经发现我哪个地方有问题吗！

    马朝阳道，“富江舟同志是省一级重要领导，我当然熟悉。至于私交嘛，我和他在一起吃过几次饭……让我想一想啊……”

    马朝阳掰着手指头盘算了一会儿，“总共有五次吧，第一次是十年前，那时江舟同志还在省委组织部任职……”

    马朝阳如数家珍，将每次吃饭的时间地点，参加人员一一报了出来。

    夏之坚感到很惊讶，“你的记性够好的，隔了这么长时间，连参加的普通饭局都记得如此清晰。”

    马朝阳轻笑了一下。

    夏之坚突然喝问道，“马朝阳，你老实回答我，是否你已经知道富江舟的问题暴露了，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马朝阳不慌不忙道，“自从富江舟去省政协后，除了开会时，见面打打招呼，私下从没有单独接触过，他的情况我并不了解。另外，我的记忆力好，省里好多领导都是清楚的，这不奇怪呀。”

    夏之坚死死盯着马朝阳，见他一脸淡定，毫无破绽，点点头道，“好，你要对你讲的话负责，如果对组织上不老实，你应该清楚是什么后果。”

    “我以党性发誓，我现在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夏之坚冷笑了一下，冷不丁问道，“你给富江舟送过礼没有？”

    马朝阳当然送过。

    富江舟担任省委组织部长时，马朝阳正面临着上台阶的关键时期，他通过一个党校同学，给富江舟送过一块价值二十万的江诗丹顿手表。

    马朝阳如愿以偿当上市长后，此后每年两大节日，也都按惯例到富江舟家中走访。地方官员到省里重要领导家进行节日走访，在以前再正常不过了，夏之坚不会不了解这种情况。

    马朝阳早就算过，他前前后后共计给富江舟送过近上百万的礼金，如果富江舟真的把他供出来，足够他喝一壶的。

    马朝阳的那位同学叫沈树怀，是一位退休高官的女婿，那位高官又是富江舟的政治引路人。就是因为这层关系，马朝阳才请托的沈树怀。

    沈树怀现在担任齐江省的驻京办主任，马朝阳前几天刚和他联系过，迂回地打探富江舟的情况。

    沈树怀是聪明人，一听他提到富江舟，便猜出富江舟可能要翻车，便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沈树怀给出的说法是，那件东西并没有直接送到富江舟手上，而是给了富江舟的女儿，至于富江舟知不知情，他就不得而知了。

    马朝阳也是聪明人，立刻便懂了，沈树怀这个政治掮客，很有可能私吞了那块手表。

    这样也好，马朝阳便不用为那块手表而担心了。

    马朝阳心里有了底，自然不会向夏之坚交待送给富江舟手表的事。

    面对夏之坚的逼问，马朝阳老实地回答道，“我给富江舟送过礼。”

    夏之坚皱了皱眉头，“送过几次，都是什么东西，有没有现金？”

    马朝阳道，“那是严格规定之前的事，严格规定之后，我再没给任何领导送过礼。”

    夏之坚道，“我没问你之前还是之后，你如实回答送礼的情况就是……想好了再回答。”

    这一句“想好了再回答”，给了马朝阳提醒，他观察着夏之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

    “情况是这样的，夏书记应该也知道，春节和中节秋节两大节日，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我们地方上会准备一些地方特产，到上一级部门进行礼节性的走访，不止富江舟一个人，也不止省一级的领导干部，包括省直机关，我们是每个衙门都拜到……这种礼节性的走访，并非我个人行为，而是集体决定的。”

    “你个人有没有给富江舟送过礼？”

    马朝阳沉思片刻道，“没有……不过我有过单独去领导家走动的情况，但那也是市里统一准备好的礼物。”

    “你确定个人没有给富江舟送过礼金，以及贵重礼品？”

    “我……我确定。”

    夏之坚道，“今天是一般谈话，我没有做记录，希望你要想清楚，不要打埋伏。如果对违法违纪的问题刻意隐瞒的话，一旦我们掌握了相关证据，再找你谈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马朝阳苦着脸道，“夏书记，我明白后果。”

    “好吧，你现在把到富江舟家里走访的情况，写个详细的说明，现在就写。”

    夏之坚丢过去一沓稿纸，随后起身出了办公室。

    马朝阳拿起笔，抓耳挠腮考虑半天，开始字斟句酌地落笔。

    大约半小时之后，夏之坚重新回来，问道，“写完了吗？”

    马朝阳将写好的情况说明递过去，“写完了，全在这里，请夏书记审阅。”

    夏之坚翻看了一下，放进抽屉里，“好，就到这儿吧。庞书记要见你，现在就过去吧。”

    马朝阳心情还在沉重着，却故作轻松地开了句玩笑，“夏书记，不是说纪委叫人谈话，要给茶喝的吗，我怎么没有这个待遇呢。”

    “正式接受调查叫请喝茶，你要想喝上茶的话，等下次吧。”

    “啊，还有这个说法，那算了。”

    夏之坚起身和马朝阳握了一下手，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马朝阳同志，我这是在例行公事，同时也是为你好，希望你能正确理解。”

    “理解，理解。感谢夏书记对我的关心。”

    说完，马朝阳犹豫一下问道，“夏书记，江舟主席是不是被立案调查了？”

    “不该问的不要问，走吧，不送了。”

    马朝阳尴尬的一笑，离开了夏之坚的办公室。

    庞书记和马朝阳的谈话就简单了，他并没有提富江舟一个字，而是就中组部调研的事，提出几点要求，然后颇有深意地说道，

    “朝阳啊，作为一名党的干部，要珍惜荣誉和使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