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我妈妈从不吵架的。”
叶满还在小学的时候,就和周围的小孩子吹嘘过。
那个时候她性格开朗爱笑,很受欢迎。
周遭的小朋友一阵羡慕:“真的假的?”
“感情那么好吗?”
“好羡慕你们家哦!”
她那时候还不懂,正是因为对对方没有任何期待,所以才没有任何值得生气的地方,甚至,没有任何波澜的情绪可言。
想当年,寡言的大小姐和木讷的富商之子,在正好的年龄,在各自父母的撮合下,门当户对地在一起。
各自继承了自家的公司,忙碌的生活里,生下了一个女儿,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人生大业,成为了别人眼中艳羡的一家人。
但是他们各自心里,当然知道,他们的人生里缺了很重要的东西。
理想的人生轨迹应该是这样的:美好的童年,像是灿烂夏日的艳阳天;叛逆又青涩的青春,像是湿潮漉漉的雷阵雨;稳重的中年,是湖光潋滟的秋日景;平稳安详的老年,即带着柔和晚霞的黄昏时。
如果因为性格和家庭,在少年时段缺失了青春的懵懂冲撞,那么在后续的年华里,总会下意识地找补回来。
就像这两个人,便是在不该动心的人生阶段,双双遇见了那个让他们重现了青春火花的人。
他在出差时认识了强小姐,明艳动人,充满了朝气和生命力。
她在公司遇到了新的助理,英俊体贴,眼里满含柔情。
虽然有家庭的责任在身,不该那样冲动,但比起让自己抱憾终身,两个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新的对象。
夫妻双方的分离倒是没有什么困难,本来也没什么感情,说开了便好。
家产的计算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也能计算妥当。
唯独这个女儿,是唯一的困难。
她那么活泼开朗,每次看到他们便笑容那样灿烂,又是那样天真地以为他们彼此相爱。
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向她说开,而是先各自咨询了自己新伴侣的意见。
“你愿不愿意小满和我们一起生活?”
只见强小姐美丽的脸瞬间凝滞,她过了一会儿,勉强地笑道:“如果你坚持的话……一起生活……也……没关系的……”
而助理则是沉默了很久,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可以的,我不想让你难做。”
于是叶爸爸和叶妈妈当下就犹豫了,他们也不忍心让自己的爱人为难。
叶满的归属权问题,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叶爸爸和叶妈妈所不知道的是,强小姐和助理都是见过叶满的,他们见到叶满的时候,根本没看到那传说中天真活泼的笑容。
只看到她大大的瞳仁中,冷如霜雪的怨恨。
叶爸爸和叶妈妈更加不知道的是,叶满固然活泼天真,却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无知单纯。
她其实早在第一时刻就知道了他们对她的背叛。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一切。
——她知道他们用工作的理由敷衍着自己,他们也知道那些花是她买来骗他们的。
没人说破,都笑意盈盈地装作不知道。
多么可笑的过家家游戏。
可是叶满偏偏舍弃不了。
她就这样背靠着门,仰着脸,喘息着流泪,疯狂地嫉妒母亲肚子中还未诞生的孩子。
它是爱情的结晶,她却不是。
她是他们的累赘,不顾尊严地拖着他们离婚的步伐。
哪怕他们不爱她了,他们躲闪她的拥抱了,她还会像个哈巴狗一样地笑嘻嘻地缠着他们。
其实只要也对着强姨和助理笑那么一下,装作乖巧的模样,或许这个问题就能轻易解决。
但是,不可能。
这辈子不可能对那两个人笑的。
叶满无声地擦干眼泪,坐到房间里开了一盏小台灯。
她看着对面的灯火通明,隐约看到对面那一家人在八角的落地窗阳台上,有说有笑地吃着饭后水果。
真好。
她仰起脸,支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少年的身影。
那样的家庭里,才能出现那样阳光磊落的人吧?
在小学的时候,她也是使不出那些伪装的小伎俩的。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家庭已经让她心力俱疲,她也总要在学校里活下去。
……
第二天,谢云辙工工整整地写了一篇报告,匿名详细地记录了学校附近“没钱路”的小混混行径。
写完后,他犹豫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这样做,学生不会被欺负。老奶奶的米粉也能更好地卖出去了。嗯,对,就是这两个原因。”
他对自己说道,然后满意地把信投入了校长信箱。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叶满的关注,但是放学后还是鬼鬼祟祟地跟在了叶满后面。
“我不是跟踪狂,我就是想看一眼她的约会对象,就看一眼。”
他自言自语地自我说服道。
他看见她先是进了小吃店,吃下了一碗米粉,这次特意说了“少一点辣”。
然后她走进了花店买了花。
然后她拿着花……
她回家了。
她回家了??
谢云辙懵了。
他捋了捋思路。
便宜的米粉,昂贵的花篮,漆黑无光的房子,破裂的婚姻,擅长设局的女孩……
而后,电光火石间,他明白过来了。
她为什么一定不惜冒险赶走小混混也要去吃米粉呢?
因为那是这块片区最便宜又相对饱腹的食物了。
然后她特地省下饭钱,是为了买下昂贵的花。
买下昂贵的花篮,而她父母回来晚,很可能是装作是对方买的,以此来挽回父母的婚姻。
想通这一切后的谢云辙,内心忽然十分复杂。
有一丝窃喜,原来她并没有在追什么心仪的男生。
但更多的,是揪心。
她比他还小一岁,就要面对校园里的恶意,放学单枪匹马地冒险,哪怕吃不饱也要凭自己的力量拯救父母的婚姻。
她就这样倔强地生存着,努力地争取着,哪怕生活并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像一朵雨中的白花,被沉甸甸的雨滴打得七零八落,却倔强地梗着植茎。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他仰头望着对面的这栋宅邸,手指慢慢地捏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