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雍县，山阳镇，抗洪指挥部的办公室里。

    气氛凝滞的几乎让人窒息。

    林立恒坐在首位，一只手抓着保温杯，脸色铁青的有些吓人。

    旁边坐着阮轻舟，尽管她极力克制，可身躯，还是忍不住的在微微颤抖，她的脸色煞白，手背上青筋鼓起。

    几次，阮轻舟想要端起面前的那杯热茶，都因为晃动，导致茶水洒了出来，泼在了手上。

    尽管茶水滚烫，但是阮轻舟却仍像是浑然不觉似的。

    直到手背红了一大片，旁边的秘书小刘发现后，才匆匆替阮轻舟放下水杯，然后找来烫伤药膏敷上。

    “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终于。

    林立恒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一般。

    办公室内。

    杨善源，钱泽昌，祁逊和詹腾全都脸色无比复杂。

    随着林立恒的话音落下，詹腾迅速的站了起来，主动请缨道，“林书记，我这就带人沿河去找，一定……我一定把郑局长的……带回来！”

    原本詹腾是想说‘郑局长的遗体’的。

    谁都知道，事到如今，郑谦还活着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但是詹腾也知道。

    郑谦跟林立恒和阮轻舟算是老相识了，彼此之间早就有交情。

    郑谦之前在南云市下面任职，就跟林立恒有过来往。

    阮轻舟更是不用说了，她就是从海明市招商局局长的位置上调动过来的，郑谦算是他的老部下了。

    现在。

    郑谦更是为了救他们而牺牲。

    可想而知，他们的内心，该是多么的煎熬。

    原本。

    郑谦开车去堵决堤口的消息，还没有这么快就告诉林立恒跟阮轻舟的。

    但是当时拦住决堤口的时候，镇上的干部，以及发动的群众，大家都看到了。

    事情一下子就传开了，根本就瞒不住。

    甚至，这会儿都还有山阳镇的村民，自发的带着香烛纸钱，到河边烧了，说是给郑谦用的。

    林立恒和阮轻舟，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林立恒没回答詹腾的话。

    他的目光落在杨善源身上。

    “杨市长，郑谦胡闹，你就不会阻止吗？”林立恒问道。

    杨善源苦笑一声，“林书记，你可以去问问，我阻止了，可是你知道郑谦同志的脾气，他决定的事儿，谁能改变得了？”

    林立恒泄气了。

    是啊。

    他也知道郑谦的脾气。

    明知道下游还被困了十四个人，郑谦做不到袖手旁观。

    不然，他就不是郑谦了。

    良久。

    林立恒起身，朝着办公室外面走去，身形看上去都佝偻了一些。

    在经过詹腾身边的时候，林立恒忽然顿住了脚步。

    詹腾的心猛地一紧。

    毕竟。

    是他给郑谦提供的渣土车，某种意义上来讲，郑谦这么做，跟他有着直接的关系。

    要是林书记拿他开刀，他无法否认！

    就在詹腾胡思乱想的时候，林立恒却是伸手拍了拍詹腾的肩膀。

    “詹腾同志，找郑谦同志固然重要，但是……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同志，请你，务必把安全放在首位！”林立恒道。

    詹腾愣了一下。

    而后猛地保证似的道，“林书记，你放心，我一定做到！”

    林立恒离开了。

    阮轻舟也沉默着走了。

    詹腾找了几个水性不错的年轻人，组成了一个搜救小队，开始沿着河道一路向下找郑谦。

    ……

    山阳镇的安置点，一处单独隔离出来的活动板房。

    这是林立恒的落脚的地方。

    他没有搞特殊，山阳镇的招待所原本还有位置的，但他拒绝了。

    林立恒说，要跟群众一起吃住，同甘共苦，所以就搬到这里来了。

    不过。

    林立恒的活动板房外面，也安排了几个镇干部住下，避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灯光昏黄。

    林立恒迟疑很久。

    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领导，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林立恒对着电话那头，恭敬的开口。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小林啊，你可很久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啊！”

    林立恒歉意的笑着，“那我以后多打一些！”

    “那不行，你刚去南云市不久，可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工作，说说吧，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的？”

    电话那头的人，是沈君，东山省副省长，也是沈知夏的父亲！

    林立恒刚要张口，沈君却是忽然先一步道，“对了，小林啊，你还记得我之前身体里的一些毛病吗？你在的时候，还替我找了不少的医生！”

    “上次啊，小郑来了一趟东山省，就他的一副药下去，我立刻就感觉好多了，哈哈哈！”

    沈君的声音爽朗，显得心情十分不错。

    这话一传过来，倒是让林立恒一下子怔住了，原本准备好的关于郑谦可能牺牲的消息，直接卡在了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去了。

    沈君听到林立恒这边没动静，他还忍不住道，“小林，你还在听吗？你要是有事儿就先忙去，我知道现在阳雍县的洪灾情况复杂……”

    “老领导，我……我在听！”林立恒的声音有些异样。

    而这一丝异样，还是被沈君给察觉到了。

    再想起林立恒无端的给自己打这个电话，沈君忽然有些后知后觉起来。

    自己刚刚一高兴，反倒是把林立恒要说的话给打断了。

    “小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你说吧，我听着！”沈君的语气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林立恒那头沉默了片刻。

    他才用沙哑的声音道，“老领导，郑谦同志……他，他可能牺牲了！”

    林立恒的话音刚落，他明显能够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动静。

    是沈君发出的，应该是站起来的时候，撞到了桌角。

    沈君可是副省长啊，马上就要成为东山省真正的省长了。

    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啊？

    而今，得知郑谦牺牲的消息，还是让他失态了。

    林立恒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详细的给沈君说了起来。

    “老领导，原本这事儿我是打算跟沈小姐汇报的，可我拿起电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只好打给您了！”林立恒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沈君的声音才有些疲倦的响起。

    “小林，尽可能……尽可能的找到郑谦同志的遗体，他是抗洪的英雄！”

    说完，沈君就挂断了！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林立恒靠在了椅子上，眼神有些空洞。

    “叮铃铃！”

    就在这时。

    他桌上的另外一部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喂，我是林立恒……”

    林立恒下意识的接了起来，因为这部电话是灾后勉强拉起来的一条线，专门负责传递洪灾情况的。

    一般情形下，也不会有人打这个电话。

    林立恒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头詹腾的声音响起。

    “林书记，找到了，我们找到了郑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