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建成了脑波定位网络,大家感觉失去了大卫,他像个上帝无处不在,却又像个鬼魅缺少真实的陪伴。
罗斯说的是醉话,却更像是真话。
保罗也有这种感觉,不像自救小队建立之初的融洽。
虽然那时候也是松散型的合作关系,但是整体作战和分组行动到底哪个好,还是要根据具体面对的情况而言,要让社会性人格的人独立出来,确实需要经过很漫长的自我成长时期。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独立,比如百合子和以西,他们就非常独立,不会像罗斯和保罗这样碎碎念集体的好处。
保罗明白,这要从自身寻找问题,可是就算找到问题那又怎么样,他和罗斯都经历了生活中的大风大浪,身体机能和探险勇气都在退化。
有时候,是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们俩都很想退出这个不适合他们的团队。
他们这样的人需要集体的温暖和关爱,不是特立独行和享受孤独。
罗斯熟睡后,保罗坐在紧闭双眼的大卫对面独自喝下一瓶威士忌。
海风吹过,他什么也没看见,没有妻子和儿子的影像,也没有赛莲娜,他们都离开了自己。
很久以来,他都习惯了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小时候有父母兄妹,长大了有妻子儿子,老了和罗斯混在一起,后来还有赛莲娜和自救小队,现在他喝到了孤寂的苦酒。
以西去了他能抵达的空间,百合子看来也是,至少她具备去往不可知空间的勇气和自信。
大卫似乎为脑波定位系统着迷,沉溺于上帝的视角。
由拉和雅琪是一对儿,扎尔布的趣味跟大家的都不同,他越来越像来自黑暗的幽灵,喜欢潮湿腥臭、黑漆漆的地方。
莉娜呢,保罗从来都不懂年轻漂亮女人的心思,莉娜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罗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在船上过水手生活的时候,他是那么精力充沛、四肢发达,保罗认为没有比他更有力量的男人了。
现在,他的背上长出了黑色的翅膀,那些飞翔的种子也流淌在他的血管里,他慢慢背叛海洋,爱上了天空。
保罗苦涩地想,他和罗斯走上了分岔的小径,就像一只鸟和鱼的友情,一个转身就有可能是永别。
赛莲娜说过,每个人都是孤独而来,也将会独自离去。
是的,是的,人人都这么说,那是因为他们正在被亲情、友情或者爱情环绕,真正的孤独者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闷在心里,孤独只是一种感受,说出来,就变成了事实。
再喝一杯,想醉的时候总是如此清醒,想爱的时候,人都走光了。
所有人都生活在一个星球,却各自生活在自己的时空,每个时空都是自己的牢笼。
起来啊~去战斗!
保罗明明听见自己的心在呐喊:我想躺平!我想摆烂!
挣扎着起身,天空中恒星似乎也在垂死挣扎,喷射内心最后的火焰。
来吧,引发核聚变、核裂、核爆炸,除了摧毁自己,吞噬掉自己的行星、卫星,还能突显什么?
当一个人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吃够了太多苦,他的人生就会呈现复杂的苍白,麻木无力感渗透他的骨髓,再也没有勇气和激情去破坏和创造。
他只能循规蹈矩,忍辱负重,像一头在磨盘上无休止走圈干活的驴子。
保罗朝天空扬起双臂,绝望又痛苦、畅快又轻松地大喊大叫:“毁灭吧,赶紧的!老子玩腻了!”
喝下最后一口威士忌,保罗面朝下地结结实实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
船上飘荡着孤苦无奈的气息,山洞里却充满了探索欲。
莉娜走在黑暗里问扎尔布:“我觉得我们在这里钻来钻去没什么用啊。”
扎尔布朝旁边啐了一口痰:“想开点,做什么是有用的。”
“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啊。”
“扎尔布,你是不是讨厌我?”
“啊~?哪儿跟哪儿?”
“你讨厌我,就处处针对我,我每说一句话你就跟我抬杠。”
莉娜的坏情绪又来了,越说越激动。
“没有啊,我一直都赞同你的意见呀。你说在这里钻来钻去没有用,我说确实是真的没有用。”
“你是这样说的吗?我只说在这里钻来钻去没有用,你说干啥都没有用,我否定一件事,你否定全部,否定全部就是否定我这个人,你根本就是打心眼里讨厌我,想让我离开这里。所以就挖空心思排挤我、打压我。”
扎尔布听得脑壳昏,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听起来似乎毫无关系。
它们是怎么被一个女人的大脑联系在一起的,而且还发酵到了无法辩驳的地步:“这,这,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拐弯抹角就是要把我赶走。”
“我没有,我需要搭档,我为什么要赶走你呀?”
“因为你讨厌我,你想换个搭档,最好是百合子,我知道。”
扎尔布说不出话了,他压根没这么想过,就算换了百合子,他们的处境并不会比现在更好。
上次百合子在,还不是望着被电击的同伴束手无策。
“看吧,你无话可说了吧,你承认这是你的真实想法了吧?”
“我没有~”扎尔布瞠目结舌地做了无力的反驳。
“你没有?你说话的声气这么小,是不是心虚了?没有底气了,我戳中了你的要害,你没有办法狡辩了。”
“你确实戳中了我的要害,你们女人都会这样无理取闹吗?”
话一说出口,扎尔布就后悔了,惹了一个莉娜就收不了场,现在得罪所有的女人,还有活路吗?
“你是说我无理取闹?我说的哪一句没有道理了?你说不过别人就想打我?对,你肯定早就想打我了。”
扎尔布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连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做,爱咋咋地吧。
莉娜只是想发泄情绪,一通胡搅蛮缠之后,感觉通体舒坦。
听不到扎尔布发出的声响,她疑惑地问了声:“扎尔布,你在吗?”
扎尔布回答不是,不回答又怕招来更猛烈的情绪风暴,“嗯”了一声。
莉娜哈哈大笑起来:“被我说懵了吧?现在我们开始行动吧。”
扎尔布懒得和她说话,闷闷不乐地走在她前面引路。
莉娜丝毫不觉得尴尬,唱起了歌:“他们都说 天呐 我看到你光芒尽现
亲爱的 牵起你的手 把它们都交给我
你知道 在我与你擦肩时 你结束了我的消沉
现在 我渴望看你再一次摇曳起来
我见到你 见到你 每一次我见到你
天呐 我喜欢你的范儿
你让我 让我 让我想潸然泪下
现在 我渴望看到你再一次摇曳起来
所以 我对你说
为我摇摆起来 为我摇摆起来 为我摇摆起来
我从未看到任何人完成过你做的这些事情
他们都说 为我舞动吧 为我舞动吧。”
莉娜温柔地拉起扎尔布的手,开始扎尔布有些抗拒,但是没有人能抵抗莉娜的歌声。
黑暗中女性柔美的声音和美妙身体散发的香气,让扎尔布的身体都成了心灵的敌人。
他随着她的牵引慢慢摇摆起来,因为莉娜看不见,所以舞姿能继续下去。
扎尔布迈着笨拙扭曲的舞步也不觉得自卑,只是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块方正的铁块,正在被缓慢推动,不时撞在女孩柔软的身体上。
气氛慢慢变得微妙,扎尔布感觉到口干舌燥,潮湿闷热,最糟糕的是有了生理反应,甚至发出奇怪的异味。
莉娜显然也感觉到了扎尔布的变化,她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最后几句歌词,她靠近他,听见他如牛喘般的粗重气息,淡淡笑着说:“别生我的气了,好搭档。”
然后,迅速离开他。
莉娜的歌声停了,但黑暗中还余音未了。
扎尔布愣在了原地,半天回不过味了,略略感到有些失落。
“快来啊,扎尔布!”莉娜在前方叫喊。
扎尔布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莉娜更完美的女人了,过去自己好像瞎了一样,居然一点也没看出来。
百合子呢?
百合子,她是一颗孤星,不会与任何人长久相伴。
“欸~我来了!”
扎尔布满口应承着,欢天喜地地向莉娜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