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
    曹流取来捣碎的耦泥，与早就切成细碎的药材一并，放到锅里熬煮。
    下面烈火熊熊，上引锅盖紧闭。
    这是初阶炼丹术中的记载的“熬丹法”，以元罡来辅助控制火候，可让这大锅达到不下丹炉的效果。
    曹流事先调试过多次，确认这熬丹法可行之后，才开始炼制“杏黄丹”。
    不止如此，他自己还捣鼓出了几种有益气血的丹方，打算这阵子全部炼制一遍，就当打发一下时间。
    五日前。
    黑虎帮内流出一个消息：帮主有意撤销目前最弱的蛇堂，将其并入到虎堂麾下。
    消息一出，即在中层与高层间引起轩然大波。
    黑虎帮建立至今，就一直保持着虎、龙、蛇、鹤、豹五堂并立的格局，从来没有过变化。
    除了虎堂始终稳居第一的宝座，其余四堂的地位都有过高潮和低谷，但不论谁占据了主动地位，都没有提出过要裁撤任何一堂。
    因此，帮主张厚天的这个想法才提出，就引来了供奉堂、持戒堂中绝大多数元老的反对。
    曹流所在的鹤堂，如今虽然不再垫底，但从长久来看，却是诞生过元罡最少的一堂。
    如果今天开了这个先例，只怕未来鹤堂也会步其后尘。
    鹤堂主许净明虽然没有明着反对，但向来负责唱红脸的鹤堂，这一次也选择了沉默。
    曹流作为副堂主，这阵子明里暗里也收到各座山头的递话，既有帮主一系，也有其余几堂，都希望他可以代表鹤堂表明态度。
    这事儿摆明了是要得罪人的。
    曹流如果真做了，不仅会开罪其中一方，同时也会交恶鹤堂的其他高层。
    存百弊而无一利，傻子才干！
    放以前，按他的脾气肯定就拳脚相加了。
    但如今帮里有“血红气柱”这个不稳定因素，曹流也不想太过惹眼，索性装聋作哑，整日闭门不出。
    他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曹流心里想着事儿，确认锅里的丹药无恙，就走到院子里散心。
    穆芸从外面过来，面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轻声道。
    “曹流，白峰他们三个已经在门外站了半天。”
    曹流闻言点头，摆摆手：“不用管，就当没看见。多站一会，他们才好交差。”
    他知道穆芸说的是鼠盗三、白峰还有马贵三人，算是自己明面上的嫡系人马。
    看这架势，那幕后之人找不到他，于是想以这种办法逼他出面。
    这招显然行不通。
    对方既然不敢亲自上门，而是选择迂回的方式，说明心里还存有顾忌，至少不愿与曹流直接撕破脸。
    这样的话，只能暂时苦一苦这三人，就当兼职跑个龙套了。
    两个时辰后。
    外头天黑了，大师父喊了一嗓子，门外三人无比熟练地被吓跑，结束了一天的跑龙套生涯。
    曹流与穆芸坐在院子里，将锅里的药泥搓圆成一颗颗龙眼大小的丹丸，再以蜜封保存。
    穆芸手指灵巧，动作娴熟。
    她望着曹流，脸上生出好奇之色：“近来帮中之事我也有所听闻。以我对你的了解，你难道是不好看帮主他们？”
    曹流微微一愣，轻笑道：“何以见得？”
    “你这人最精明。如果要是好事，肯定像闻着味就凑上去了。”穆芸笑了笑，“反之，能让你避之不及的，说明这事本身就无利可图，这还不就是不看好么。”
    “瞎说什么。”曹流讪笑一下，心下反思自己的态度有这么明显么。
    穆芸好像得到了答案，表情有些傲娇与自得，哼哼唧唧接着搓圆药丸。
    曹流并未与她争辩，只当是默认了。
    而他做出推断的底气，不外乎是靠着原着的剧情线。
    曹流自己听说“黑虎帮”这个势力，已经是男主高阳来到兴业城之后了。
    按照时间线，还有半年的光景。
    一直到高阳离开兴业城，曹流也没听说过所谓的张家，这其实已经说明了结局。
    帮派中的一茬子破事说来简单，究竟缘由不过是张家的野心膨胀。
    曹流将自己代入到张厚天的视角，也就不难理解。
    前脚一战成名，不仅抢回祖传战兵，而且差点灭掉了位于同一层级的斧头帮。
    放眼黑虎帮的历史，这也是前无古人的硕果。
    吞并蛇堂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剩下三堂大概率也会步其后尘。
    然后，帮派的长老与堂主们全部变成外姓的供奉，而张家子弟则摇身一变，成了高贵的世家子。
    到最后，整个“黑虎帮”都顺利过渡为“张家”。
    这就是最终目的。
    曹流试想自己如果突然得到了一股神秘力量的扶持，野心也是会急剧膨胀的。
    想进步本无可厚非。
    但如果德不配位，那就只能是个笑话。
    有鉴于这阵子窝在家中的窝囊气，曹流自认不是个大度的人。
    如果这次张家人玩脱了，就势必要承担今日种下的恶果，到时也怨不得曹流落井下石。
    新账旧账一起算，那时候黑虎帮可能就姓曹了。
    曹流心中自有成算，却不打算告诉穆芸。
    这女人寄人篱下本就是求个安稳，没必要将人给卷进来。
    过阵子，他要是成功篡夺了黑虎帮，那么当初穆芸“假死”一事就再也不必掩盖，她也可以活到明面上。
    如果事情有变，最差的结果不过是逃离黑虎帮。
    不管如何，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
    三日过去。
    有关吞并蛇堂的争端仍未出结果，而且愈发白热化，但曹流提早结束了躲藏的生涯。
    只因，鹤堂主许净明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然表态同意此事。
    这就代表了鹤堂的立场。
    曹流虽然不清楚其中的变故，但既然鹤堂已经表态，那么幕后之人就再没有找他他的必要。
    议堂中。
    今日迎来了一位老熟人，教头陈远。
    陈远此番过来，不是叙旧，而是替许净明来给他传话。
    曹流当即屏退左右，待到四下无人，陈远这才给出答案。
    “帮主说他已完成了练髓，突破之日近在咫尺！”
    这话不长，囊括的信息量却足够大。
    曹流迟疑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我晓得，还请教头代我谢过许堂主。”
    陈远微微一笑：“客气。”
    等他走后，曹流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诚然，张厚天的修为更进一步对黑虎帮是好事。
    说不得，三大帮鼎立的局面就到此为止。
    只是，如果将吞并蛇堂与张厚天突破一事联系到一起，只怕还难以分清孰为“因”“果”。
    这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