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春江花月
作者:霂子已   白皮书:大唐无杖录最新章节     
    石府内,暴怒的声一点点消失后。
    随着几名大人散去,官轿离开与暗沉夜色。
    同景,徐有功带花月夜等人回去。
    先安葬女童,墓地,棺椁都是徐有功选,花月夜全程沉默,竟是一滴眼泪没有流。
    回去路上,徐有功注意到她嘴角甚至微微上扬,有些担忧,但周兴这时回来,带了堆吃的,直接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尤其是元理的。
    元理本来对此事愤愤不平,发誓一定要狠狠的给那石通天打到屁尿通天,结果,周兴带着美味一出现,立马被勾走…
    周兴有意出去,霄归骅担心他会对元理不利,出去跟着。
    房内,只剩徐有功和花月夜。
    之前的案件把徐有功锻炼出来了,对一切抱有怀疑。
    甚至,从前一步想十步,现在想百步,千步,走得是步步惊心。
    花月夜给他沏茶。
    徐有功则在安葬女童事后,回忆前后,一想到她还有一份被逼供的口供,虽然今日被撕碎,可也只是抄录。
    真正的笔录还在对方手上,花月夜就随时有「死无对证」的风险。
    必须尽快找到那一份笔录,花月夜才是真安全,当然……石通天也还要想办法寻找罪证,女童和花月夜的指证不算,物证……尸体……倒是可以作为物证,可如果对方咬死了就是女童“自愿”和勾引的说法,也是无济于事。
    把这各中情况跟花月夜坦白,徐有功不太会玩转说辞。
    不想花月夜表示都理解,更欠身款款柔柔道——
    “大人是在护着民女,也从此哪里也不去,只要大人不弃,端茶倒水,洗脚烧柴做饭……什么都会…”
    徐有功愣住。
    他只是为了让她活,没想那么多。
    “花姑娘,你误会了,徐某是……”
    花月夜眨了眨眼,目光一片炽热,“大人果真是清正廉洁的好官,是民女不配。”
    霄归骅的药都是奇效,她已消肿不少,连青紫在她脸上都显得格外美丽,“若大人嫌弃,民女离远些。总之,民女仰慕大人,是自愿的。做什么,都与大人无关……”
    说到最后,她眼底似乎划过去冷意,徐有功感觉她情绪确实不对,可也不再多言,多说多错!
    只是,徐有功有些犯难,因为他还得问!
    比如说——
    她到底是哪个楼里的。
    那份屈打成招的单子上说有许多青楼的人给她作证,说她本就是青楼女子,水性杨花,女儿也从小就……招惹嫖客,若想彻底的证明那张“证据”是没用的废纸,徐有功还需走访查验,获得新的笔录!
    徐有功还是给花月夜又说了一遍,这次她倒没顾左右而言他,顺从说道:“大人,民女从前在春江楼。”
    徐有功就一句:“姑娘先请。”
    花月夜依旧顺从。
    石县叫石县,却临江。徐有功之前呆的无人县衙,因为距离水源太远的缘故,逐渐成为无人区。
    临江闹市区,终于见大唐风范。
    春江楼在闹市区最高的楼中。
    远远望去,与月色融为一体的楼,美如画作。
    徐有功看到那宛若白昼一般的楼,便是余光扫过花月夜的脸庞,月色下,朦胧中更显娇柔万分。
    他见过武则天,看到月亮,下意识在心里想到武则天。
    若把武则天姿容比为天神,月亮,神女,倾国华贵,贵不可言;花月夜便是婉如星辰,星星闪闪,似江南水波,风情不摇曳。
    更别说,她还懂律,识字么,去的路上,徐有功明眼看到不少街上的人认得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顿时有些后悔,应该弄辆车来。
    徐有功余光扫过花月夜时,她似乎也发现了,弯弯眼像月亮,“大人,那个手印,是民女自愿按下去的。”
    徐有功脚步一顿。
    时值八月,秋风送爽,桂花掠过月影,飘落倒影在花月夜的眼眸中。
    桂花雨后,徐有功看到她露出笑说——
    “那时,民女以为必死无疑,斗不过他,不想挨打。只想去陪女儿……”
    徐有功记得那一幕。
    当时她目光无神,俨然想要赴死,甚至他来帮她都被咬了一口。
    心口闷闷的,徐有功无言可说,只是抬手示意往前走,不敢问——
    那后来为什么又要活下来。
    为什么?
    他心里有数。
    大概因为他的出现,给了她希望吧。
    可他不敢提。
    “这案子无论结果是什么,徐某都会尽力给你公道。”
    “民女先谢过大人,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最后的公道。”
    花月夜对他拜礼。
    徐有功还礼。
    周围人开始多了起来,徐有功赶紧起来,怕周围有行刺,遭遇不测,喊她快走。
    再相继往前的时候,花月夜仍旧走得很慢,她看月,看桂花,再看远处春江楼,最后看见霄归骅三人,一个闪神,脚下就要倒,徐有功就在身旁及时拖住她——
    “姑娘小心。”
    花月夜脸红了个透,“嗯……”起来,还有些站不稳,徐有功只能再扶……
    “好哇好哇,他,他他他,看到了吗,他背着我们去找姑娘!你们可都看到了!”
    元理扒拉着窗户,“亏得我还以为他是个不近女色的君子呢!”
    徐有功此刻感觉到注视,一抬头看到元理三人,蓦地脸热。
    花月夜同样,说着对不住大人,徐有功一句无妨。
    再往后的路,谁也没说话。
    却一路指指点点,诡异的是,等到春江楼里,窃窃私语反而没有了。
    酒楼里,乐师,舞师,戏子,各司其职,甚至跳的更卖力了些,仿佛花月夜只是寻常走进来的客人,而吃喝玩乐的客人们则是因为台上的扭转,兴奋欢呼,根本——没人发现他们。
    穿越过觥筹交错,徐有功却还是觉得不对。
    就算是台上人没发现花月夜,那些迎客门童和小二,见到昔日花魁竟也没有丝毫表示???
    似乎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因为花月夜,因为女童,而有所改变。
    徐有功扫一眼花月夜,她也只是脚步轻轻的继续走着,一直上楼,中途对着走下来的小二说要一壶桂花酒,然后,就带着徐有功找到霄归骅他们。
    徐有功过去汇合时,元理气呼呼坐下,抱着手臂看着两个,然后哼了一声,别开脸去,“坏官!”
    徐有功没理会他,只记起上回喝酒,那个时候武则天谣言四起,也不知现如今又发展到怎样。
    还有……汝阳。
    但让徐有功目光错愕的是,原本他是在想汝阳案,可蓦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头痛,到底最后是怎么不了了之,竟想不起,深入思索,就一阵头痛欲裂。
    “嘶!”
    “二哥!”
    他倒抽气,霄归骅就赶紧过来,花月夜也是同样:“大人!”
    徐有功左右手袖被拉住,一下顾不得疼了,赶紧道:“没事……”起来,却其实还是晕,诡异!他这脑袋到底是怎么了?
    但左右关切,连带元理的目光都过来,他只能暂时放弃思索,粗喘道:“没事,都坐下吧。”
    元理看他脸色白白,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还不爽:“疼就是对了,让你好色!”
    霄归骅最近已经对元理不再搭理,可涉及徐有功还是反驳:“二哥是正人君子,断然不会是你说的那样。就算真是……二哥这么做,肯定也有他的道理。”
    这一番强行信任,徐有功很是感激,周兴则是哼了一声,本来只是看戏,闷头喝了一口酒!
    徐有功倒是解释自己和花月夜什么都没有,他不再想案件,脑子便舒服些,可元理没想通:“既然,没有你们为何结伴走过来?还到这个地方?”
    周兴眼看着霄归骅目光闪烁,直接夺过话题——
    “你真是除了数外,一窍不通,这肯定是怕石通天真手眼通天,灭口了花月夜,那此案就真无解决办法,至于来这……是为了反口供!徐有功撕坏的那份口供写了,这里的人给她做证,说了很多不利于她的话。我说的对吧?徐有功。”
    周兴的抢话让霄归骅脸色恢复冷冷,元理终于反应过来,给徐有功敬酒,但徐有功婉拒,“办案不喝酒。”
    “是吗?也不知道是谁喝了个烂醉被崔将军给送回来。”
    周兴意味深长的盯着徐有功时,被霄归骅桌子下踢了好几回,并不收敛!
    徐有功的注意力却全在那句“崔将军”,“你认得他?”
    周兴意识到说漏嘴,立刻闭嘴,不过,花月夜毕竟是女子,她总有不方便和徐有功在一起的时候,起身靠着霄归骅,说想要她陪着去如厕。
    霄归骅一愣,抬眸看她,目光冰冷。
    花月夜却仍是一派温婉笑意,欠身:“麻烦了,霄大夫。”
    元理离得近,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啥意思啊,三哥就能看你如厕了?”
    没说完,被徐有功拽过来,“你少说几句,医者……病不羞医!”
    实际上……徐有功看花月夜也是目光沉了沉。
    她莫非是看出来霄归骅是女人?
    霄归骅跟着去了,元理看着她们背影,终于脑袋转了一圈,道:“徐有功,我就是觉得,这花月夜好像有什么瞒着我们似的。她今天埋……女儿,你没发现她一直在笑吗?要不是长得好看,真怪瘆人的,不对,好看也渗人。”
    徐有功深吸一口气,这会儿彻底不头疼了,道:“你都看出来了?那她就真没想瞒着,也许她真要做什么……”
    徐有功心里微微有点不好的念头,朝着两个方面,一,是这个花月夜都是装的,演的,之前他一路走来的案件里,已经太多会变脸的人了,如果花月夜也是的话,他一点都不意外;二,是花月夜受了很大刺激,一时没有走出来。
    徐有功不知道怎么了,既希望她是前者,又希望她是后者。
    元理哼哼道:“还有,可奇怪呢,就在你们来之前,这楼里还在讨论她,可是你们来了,就一声不吭了。”
    徐有功当然也发现了,也觉察出不对,但还没想明白这一点。
    毕竟,这楼以前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的身份,石通天的身份!怎么着,她在这是家喻户晓,如雷贯耳。
    周兴余光扫到她们回来的身影,故意一仰下巴道——
    “我打听了一点,这花月夜是光卖艺不卖身的花魁。之前,是布商的女儿,因路上遇到一伙土匪,全家死绝,丈夫也惨死,带着遗腹子流落到了春江楼。而她家中的一切,全都被官府霸占,理由是她家里没有人继承……而她家里之前还欠了债务,据所谓的‘官府’查验,她家的旧宅,房子被抵押了也不够,这才让她落入贱民,连带女儿也为娼为奴,为婢……做起了这勾栏的活。”
    他说到这里,元理就是皱眉,“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元理说的鼻尖嗅着,“你该不会是背后的人派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