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功站在庭院中,面对着那些满面愁容、带着冤屈前来诉说的群众,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高举双臂行大礼,表达他内心的诚挚和决心。
“徐某在此承诺,必定会查明真相,伸张正义。”
声音洪亮而坚定,回荡在庭院之中,然而,人群中没有一个人回应。
他们摇摇欲坠,脸色苍白,疲惫不堪,却不肯离开,依然站在那里。
徐有功微皱起眉,看出他们的担忧和不安,但他更担心他们的身体,于是转头看向了身边的霄归骅,霄归骅立刻会意,走上前去,轻捏住了一个即将倒下的女子手腕,随即轻摇头,示意徐有功这些人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徐有功叹口气,提高声调:“若诸位信得过我,就请回去休息。你们的身体若是垮了,又怎能亲眼看到那些行凶者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大概说的都是徐有功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官,所以,他的承诺有用,随即人开始陆续离开。
离开前,他们向徐有功鞠躬致谢,虽然他们没有说话,但他们的行动已表达出对徐有功的信任。
直到所有的人都离开,火纸飘洒的庭院里,府衙内的门才是缓缓打开,里面走出来阔别数月的县丞。
元理还记得当时他对自己的鞭打,也记得他对徐有功多冷漠,可眼下,县丞出来就是后悔,泫然若泣的直接抱住了徐有功的大腿道——
“我的徐大人哟,我听说你是高官了呀,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敢找天家……快快快!快救救我们啊!还有,仵作……画师……快!徐大人回来了!”
生怕徐有功跑了,县丞大声呼喊着其他人,几乎是连拉带绑架形式的把徐有功拉到陈尸所…
“徐大人回来了——”
\"徐大人回来了——\"
声音在空旷的府衙上空回荡,一遍又一遍,像是穿越了悠长的岁月,唤醒了那个第一次来此的徐有功。
当时的他,还是那样的满怀壮志,想要揭开大哥的案件真相,不想……查到最后,他却如此痛苦。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徐有功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而每一步伴随着呼喊声的余音,仿佛整个汝川又鲜活起来。
“一身正气的徐大人真是到哪里都是一道光啊……您来了,我都不害怕了……大人这边请……”
县丞说的时候,不断带路,但是不用带徐有功也能找到的,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走着,还有些难过那个过去热血的自己。
……
夜色渐深,徐有功和他的同伴们今夜势必要留在府衙了。
虽然徐有功心中还惦记着那两具未解的尸骨之谜,但眼前的七具尸体却更加紧迫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站在尸布旁的徐有功目光沉重地看着那些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的尸体,心中涌起的熟悉的狐疑,毕竟他之前来这里也是七具,是巧合还是……又有人设计么?
“这些,都是无辜的生命啊。”县丞低声的呢喃带着哭,也带着无奈无能的愤怒,“真要找出那杀千刀的……”
霄归骅对他比划了一根手指噤声,他这才安静下来,但他还是想要说:“尸体是按照遇害时间一一排列的……”
“看得出来。”
徐有功总算回复一句,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每一具尸体,试图从那些细微的痕迹中找到线索。可惜从最早到最晚的受害者,每一个都只诉说一个要点,就是悲惨!
他们身上被人撕咬过的痕迹清晰无比,每一处伤口都是致死的一环,所有人竟都是被活活咬死…
手指轻划过尸体的皮肤上的齿痕边缘,很明显的是咬下去了……
“你之前是怎么查的?”徐有功眉头紧锁询问,县丞瑟瑟发抖说,“查了野兽,这太像是野兽了,也许是山猴子……”
山猴子,让徐有功再度想到之前追汝阳婴儿案的山猴。
“但看起来不像野兽所为,更像是……人为。”徐有功说完,所有人都惊恐起来,县丞尤其是——
“你!你是说,这些是被人杀死,不咬死的?”
徐有功默默点头,目光在尸体上游移,试图找到更多的证据来支持自己的猜测。
县丞还是怕死人的,他试图过来看清楚,但最终还是不敢,甚至靠近的尸臭让他有些作呕,要手帕捂着嘴才能忍下去,幽幽补充道——
“他们当时面部几乎模糊,而且失踪的都是年轻人,很快就找到了死者家属,但……山猴子一直没找到,而他们……检查死者浑身上下,只有一种‘凶器’,那就是——牙。所以你看,怎么办嘛……”
他说完想要指,但是害怕的又收回手,而元理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跪在这里不肯走了,县丞不干事儿啊!明明是害死的,非要说是山猴子……这不闹他闹谁?不过,眼下不是治罪的时候,只是淡淡道:“可有把牙齿画出来?”
眼下,县丞也不敢说元理什么了,拉过画师,画师就点头,说按照之前元理的方法仔细测量绘画的,但画出来以后又是南辕北辙的——
“大人,您看。”
画师主动递过来牙齿画像的时候,徐有功看了一眼就交给了元理,元理从进来就仔细看了看尸体,摇头说:“这完全不一样,你们不检验嘛?”
“什么检验?”仵作以为是说他,不乐意道:“该验的都验了!”
元理知道他误会了,比划着道:“我说咬合口的面积,咬入的位置,力度……”他说着比划,这个属于比例的范畴了,那画师和仵作都无奈,“咱们可不是你,哪会那洋玩意……”
“没事,我会。”元理最近几案都没什么表演机会,工具也还在,立刻走过去,“给我一点时间!”
说是一点时间,实际上几乎一整夜,接下来,熟悉的陈尸所内上演熟悉的一幕。
屋内,一半儿是元理的天下,一半儿是徐有功的江山。
但这次,再也没人敢说他们是大鬼小鬼的吓人了,虽然……那场景确实血腥又恐怖,但是徐有功一身正气,元理身形笔直,怎么看都是主持人间公道,大道的善使,而非地狱的大小鬼。
通过仔细核查六名受害人的遇害地点,又仔细看了职业和相关的任何讯息,徐有功少有震惊,“出事到现在,居然没有查过他们周围的人,没有问过一次话?”
问完,才发现周围没人,而画师跟着元理做功课,仵作在门口听到了,揉着眼询问徐有功重复一次后,连忙回话——
“回徐大人,县丞大人说,死者是被山猴子咬死的了……就派人去山上找……所以才没有询问周边……查证这些……”
“去问。算了,天亮我自己去……案发地点……我现在就去查看。”徐有功的目光在元理专注绘制比例的身影上稍作停留,随后转身,迈向门外,随即,他的衣袖被仵作紧紧拉住。
“大大大,大人!”仵作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与焦虑,“虽然您一身正气,无所畏惧,但死者的死亡时间——那案发时刻,多是在深夜。您还是白天再去查看吧?最近,这城里别说晚上,连白天都少有人敢出门……”
徐有功微皱眉,他理解仵作的担忧,但他轻轻挣脱仵作的手,坚定又温和道:“人人都恐惧黑夜,可身为公职人员,应当挺身而出,否则这大唐的长夜,谁来守护?”
话语还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人已经随着马蹄声,出去好远。
仵作被激发雄心,想要追出去,可出去徐有功已经不见了,但是他仿佛看到了一道光。
这光给这个被恐惧笼罩的汝川带来了一缕光明。
徐有功也是在出去后,发觉了自己内心还是有光的,他没有全部被权利,被这些邪恶黑恶的问题扭曲,只是没想到,他转交遇到了霄归骅。
霄归骅是看完最后一家,听着马蹄声,直接抄着近路来找他的。
兄妹二人,一个在墙头,一个在街头。
徐有功仰头望向霄归骅,声音带着疲惫,“都看完了?他们的身体,可好?”他是在询问那些为了死者而跪地不起,痛苦的家属们。
霄归骅轻轻从屋檐跳下来,仰头看徐有功,手中托着块还冒着热气的饼子,“家属给的。你肯定没吃饭……”她递给徐有功,徐有功便不客气的接了过来,饼子的香气在夜空中散开,给人一种温暖的安慰。
徐有功咬了口任由粗糙的口感和甜香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霄归骅看着他,说等他吃完再讨论。
果真徐有功吃完,她才淡淡地说:“有两个家属明显有问题,你要不要去看。”她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但神情淡漠的仿佛在讲述无关紧要的事。
徐有功眉头紧皱,“怎么说?”
霄归骅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别的家属都在哭泣,他们的哭声很真实,气血虚弱,看起来疲惫不堪。可是那两个家属却只是干嚎着,嗓子沙哑,但身体看起来却很好。我去他们家的时候,看到桌子上还摆有做好的饭菜,很丰盛,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准备好的。饼子就是他们家拿来的……”
徐有功沉默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虽然还不太理解,但也明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两个家属的异常行为,以及那丰盛的饭菜,都在暗示着——
他们并不是真的伤心。
接下来的路,有些诡异的安静,只有二个人的脚步声,但又好像不止他们的脚步……兄妹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徐有功却某一刻看到霄归骅熟悉的那张脸,心口狠狠闷着疼,其实他一直想要询问那毒和忘记的事。
他因为毒,所以忘记了大哥。
就像是李治,忘记了武则天。
可当徐有功看到霄归骅的信,他就决定不问了。
他都忘记了,就算霄归骅骗他,他也不能确认是真假,不如就这样…
只是,那个脚步声,后面再听,却没有了……
案发现场也因为时间久远,什么都没有,一夜无果,只收获了疲惫,但是徐有功没打算停下,早晨太阳露出第一缕光,他就直奔的街区。
一通询问下来,再次毫无结果。
就像是之前的人皮案一样,这里的人对于啃咬的私人,也多是用怪力乱神的说法,有的说是山里的妖怪吃人了,有的甚至是说东婆改吃活人了……什么都有。
徐有功想要速战速决,打算再来一次之前对东婆的计谋,但是比那次要高明。
因为元理。 “算出来了。”
这绝对是元理遇到的最多的,最复杂的难题了。
所有受害者的牙齿痕迹他仔细测量比对后,反复加以衡量,演算,确认,最终终于用这些所有的牙齿比对出一个合适的尺寸,就是行凶者的尺寸。
“行吗?单凭一个牙齿痕迹,你能算出身高体重?我怎么不信呢……”县丞嘀咕,惯有的不信,可徐有功相信他绝不是随便算算,何况—— “你还有别的方法?”
他询问之下,那质疑的也就是尴尬一下,接着,按照这个尺寸去查。
为了避免查的第一天就出篓子,徐有功和元理又一起定制了最快速的查办法,首先就是先查死者周围熟悉的人是否有这样的身高,其次是查进出城的户籍,最后是全城的户籍抽查! 死者里面好几个都是夜路归来被杀的,能够避开且知道夜路的,肯定都是熟悉的人?
得亏大唐户籍细致入微,一边按照户籍挨家挨户的找出来,查!
一边儿也按照街上的人个头差不多的查。
毕竟也不排除是在城外溜达,随机作案,因为人绝对就在城里出城进城都是要通关文牒户籍登记的!
倒数第三天,衙差开始是带的尺子,上门;
倒数第二天,衙差们已经开始眼睛就是尺子!
……
最终,所找到的合适的「嫌疑人」无论男女老幼,一概带到了衙门,一个个候审。
而接连的三天里,徐有功在元理的帮助下,又按照每一个人对应的时间点,是否有作案时间以及和死者是否有关系等等……
可整整七天毫无线索。
那个吃人的对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徐有功也一筹莫展时,突然一鼓作气出现了三名符合的……徐有功得到消息直接赶来,也把目光锁定到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