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功从重伤中苏醒过来,意识逐渐清晰。他睁开眼,四周一片静谧,只有霄归骅的身影在微弱的烛光中若隐若现。
徐有功没有立即开口,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回想起所有遭遇,心中疑云重重,思考后,才声音略显沙哑地问霄归骅:“我中了什么毒?”
霄归骅轻轻摇头,早就感觉到他醒过来,并不吃惊他的苏醒,语气平淡地说:“没有毒。”
徐有功无话,可想起武则天的话,那所谓的“天下独一无二”的毒。如果没有李治作为先例,他或许真的会相信霄归骅的话,自己没毒。
但现在,他心中的疑虑更甚,忍不住再次追问:“这不是毒?”可为什么,他总觉得记忆又变得不太灵敏,很多东西似是而非的划过去。
霄归骅依然保持着那副稀松平常的表情,轻声说道:“是很寻常的毒,调理一段时间就可。”
然而,徐有功却更不信了。
怎么信?无法信!
霄归骅自己都说过稀松平常的毒,毒不到他,眼下……徐有功眼中闪过疑虑,他凝视霄归骅试图看穿真相。
这次中毒并非表面那么简单,背后一定隐藏着更深的秘密,但霄归骅已经站起来走了,徐有功也只能是皱着眉憋了一肚子的话咽回去。
徐有功紧锁眉头,躺下去,直到夜晚,伤痛难耐,但他还是觉得不行,咬牙站起来,试图在本子上把自己现在所有的记忆都记下来,等过段时间……再看,不就知道,是否是和李治一个毒?
从案件,到周围的人物,徐有功把一切都记录下来,不知不觉到天亮,当霄归骅带着药物前来探望时,她看到徐有功正坐在桌案前端坐,书写的信纸厚厚一叠,顿时皱紧了眉。
看到霄归骅的到来,徐有功也并未放下手中的笔,反而抢先开口道:“我没动那只手!”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坚定的态度,指的是他中箭的那只胳膊。然而,话说出口后,他突然觉得这样的解释有些多余,似乎他并不应该对她解释什么……
霄归骅低眸,看不出神色,但嘴唇少有的紧紧抿着,可见不悦,还有一丝丝的轻颤。
徐有功喉结滚滚,再也无心书写,而霄冬至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药物,缓缓地走到徐有功的身边,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势,“得换药。”
她的声音依旧冷淡,又好像更冷了似的。
徐有功莫名的想要挨骂,但是他没有那么欠。
眼看霄归骅去继续忙碌地准备更换药物,徐有功一言不发。
而就在霄冬至为徐有功小心翼翼地换药、细心地刮去腐肉的时刻,外面突然传来了通报声。通报声清晰而急切地声称,陆汉在案发地点也出事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徐有功突然站立起来,而霄归骅正在换药,手中的刀来不及回避,径直划下,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两人都惊愕地吸气,随后霄归骅罕见地发起了脾气,冷冷地命令道:“滚出去。”
那名衙差被吓到,立刻退出门外。
霄归骅随即转过头,仍旧是低着头,为伤口缝合并上药。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徐有功的脸色和霄归骅一样凝重,霄归骅声音莫名有些发颤说:“死者已矣,你不能再出事了,二哥。”
霄归骅几乎未曾让陆汉外出,也是出于担心他可能会遭到灭口。
可他还是……
“好了么,好了我先走。”徐有功则无心管她的叮嘱。
霄归骅不再劝,只是叹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且心中充满了困惑,这起案件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是否与她的族人有关?还是——
仅仅是一次族人对她的警告和威胁?让她走?
可她无人可以询问,以前还有个周兴和倪秋,如今她也有些迷茫。
霄归骅默默地整理着手中的东西,而徐有功走了几步,也觉得不对,他感觉霄归骅有些奇怪,可思考了一下,霄归骅如果不想说他也问不出什么,这点信任他还是有的。
于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霄归骅收拾好了,也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徐有功的离去。
等徐有功起身走出屋子,余光扫了一眼霄归骅,他怕被阻拦。
好在,霄归骅深吸一口气,没有阻拦他,她也要出去。
只是等徐有功彻底的离开,霄归骅弯下腰,直接扶住了桌子哭了起来……等一通痛哭完毕,她才是收拾好东西,回到屋子里,将枕头平整地放在被子里,盖上被子,仿佛自己在入睡,自己则转身走向窗边,推开窗户,一跃而下。
小小身影朝着远处的大山迅速奔走,只留下风中一缕暗香。
与此同时,徐有功也正和衙差一同赶往陆汉遇害的地方。
当他到达案发现场时,眼前的景象尽管和之前的遇害者没区别,可他忍不住咬紧牙关,方才还活生生的陆汉此刻躺在血泊中,没有一丝气息。
他的身上布满了咬痕,血肉模糊,显然——
也是被人活活咬死的。
徐有功从未在案发现场感到过恶心,可这次一阵恶心,让他强忍不住,直接扭头吐了,等眼睛猩红的回来,他开始仔细地勘察现场。
随即,他也发现了,陆汉的周围散落着一些奇怪的灰烬,还有一个铁环,在陆汉的手中,徐有功不知道那是什么,衙差说也许只是路人掉下来的,只是不小心陆汉抓住了,被徐有功冷冷看了一眼,立刻住口。
徐有功则深吸一口气,尽管知道,这起案件复杂,但也深知,必须尽快揭开真相,才能为陆汉,为前面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等检查到陆汉的另一只手,徐有功就确认了,陆汉的死,是跟杀徐有功的是一伙儿的,因为陆汉手心有块碎布!
如此醒目的碎布,被陆汉紧紧地抓在手心中,碎,无需繁复的比对,徐有功便能一眼认出,那是他曾在暗夜中追逐的那位刺客的衣袖。
独特的质地,微妙的纹理和刺绣早就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眼下还有谁要针对他?
如果在此之前,徐有功的心中尚存一丝犹豫和不确定,那么看到碎布的此刻,他已毫无疑虑。
这一切,无疑是都在逼他滚。
可精心的策划这么一场……连环吃人案,背后主谋的目的只是让他滚?是不是有些太扯?
还是说,对方不想让他踏入汝川这块地方,怕被发现更多的秘密?
无论哪种,对于行凶者与之前案件的关联,徐有功的心中是保持怀疑的。
只是可惜,他想不到,主要是记忆不好,单从他目前的记忆,他是想不到的,但无论如何,有一点他可以肯定——
有人在警告他,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
否则,陆汉的下场,便是他的前车之鉴。
警告,如同剑锋,悬在头顶,说过的,徐有功要活,他不能死!他要活着,把许敬宗,把李素节都抓了!
说起李素节,这会儿应该还在武则天那;难道是——
许敬宗?
如果是他的话徐有功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个汝川是不是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和真相…大到足以扳倒许敬宗?
\"大人,大人?大人您怎么了!大人着魔了!大人被吓到了啊!“衙差的声音在徐有功耳边回荡,他的双手在徐有功的眼前晃动,试图唤醒他的注意力。徐有功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淡淡地看了衙差一眼,道:”我没事。\"
尽管他身上有伤,步履蹒跚,但他仍然朝周围继续勘察。
衙差几度伸出手,不敢碰他又放下手。
徐有功感觉到了,他深知自己现在身处弱势,周围甚至一个个人都不在……但他无法逃避。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命运。如果他退缩了,如果他选择不去寻找真相,那么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将无人伸张正义。
他也明白,即使他选择放弃,许敬宗和李素节的问题也会有人去解决,比如最近声名鹊起,以三箭定天山的薛将军或者是狄仁杰大人……
但在这里,如果他不去管,可能真的就没有人会去管了。
作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徐有功是抱有宁愿在沙场英勇牺牲,或者在探案的道路上寻找真相至死方休。又或,作为一个文官,他也愿意用生命去坚守正义,去直言不讳地进谏。这才是他心中的忠诚,这才是命的价值。
把这个拧巴的活与不活的思路渐渐捋顺,徐有功就开始再次向死而生的豁出去思考了。
若是他做这个案子,最终目的无疑是为了隐藏某一种不可告人的真相,那么,\"人咬案\"不是重点,这个案子一定有其他的线索和暗示。
找关联这事儿他熟。
之前此地的画皮案,临近洛阳的东婆案,最后都是为了最后的农田而发生的。那么这个案子,是否也与农田有关呢?
然而,还真没有。
徐有功在脑海中搜寻线索,回忆没有想起了任何关于田地的讯息,唯独略过那两个家里大摆宴席的百姓,那两个确实奇怪,但是后来走访他们说那是为了祭祀,儿子活着的时候没有吃过,死了想吃一口……
徐有功少有的头痛,接着想,想那统一的牙印,还有不断出现在周围和案发现场的黑衣人。
它们之间的联系是什么?
徐有功陷入沉思,很难,很头疼,可是不能放弃,痛也要想下去,“查,把这几家,全部彻查!”
现场实在是找不到了,徐有功转身上马,而这时,汝川县丞刚抵达现场,他年纪已高,哪怕是坐在轿子中,一路颠簸而来,也显得有些疲惫,可当他看到徐有功时,他立即从轿子中快步小跑而出。
徐有功这边抱着受伤的胳膊,刚刚上马,县丞连忙跑过来,抓住他骑马的缰绳和手,“又赶路!你不要命啦!”
感受到县丞的关切,徐有功心头划过欣慰,他就知道,人之初性本善,就是县丞这种人也会有想明白一心向善的时候。
可惜眼下,他接受不了县丞对他的关心和担忧。
他能做的只有挪开县丞的手,淡漠道:“我有分寸。”
有个屁的分寸。
县丞就差骂出来,他不拿个镜子照照脸哦,那脸白的跟面团一样,面团好歹带一点黄,他是一点都没有啊,刷白的还没有丝毫退让的想法。
徐有功冷眼看着县丞:“放手。”
然而,徐有功要做的,县丞也管不了,“罢罢罢!”县丞无奈地松开了手,看着他上马离去。
“也许对权贵势力,徐有功是有所改变,可他对于案件,还是一如既往地耿直啊。这……可不太行……身体第一位啊……”县丞望着徐有功的背影,有些忧虑,但是没办法,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别无他求。
徐有功骑着快马,再次穿越汝川繁忙的街道。他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如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谈笑声、马蹄声交织成一片,热闹非凡。
人群中,有不少人认出了徐有功。
他们大部分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情,仿佛在诉说着对他的敬仰和谢意。然而,也有少数人目光中闪烁着凶光,徐有功起初没有感觉到凶光,但是他深深地感受到了人群的变化。当看到汝川大街不再是之前的死气沉沉、毫无生气,而是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的脸庞。
这让他心中充满了欣慰,果然自己的选择没错,然而,这欣慰之中也夹杂着深深的恐惧。
背后作案的人可能还在逍遥法外,他们还会继续作案,给这些无辜的人带来伤害。
这让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坚定了追查到底的决心,也是这个时候,徐有功感觉到人群里的杀意目光,可马太快,等他回头,什么都没看到……
徐有功很快抵达第一家受害人,放下马就看到受害家属端着盆出来,看到徐有功连忙道:“徐大人,您怎么来了……哎,徐大人,徐大人!”
徐有功原打算再次造访第一个受害者的家,希望能够从中挖掘出更多被掩盖的真相,如同他过往的侦查工作一样细致入微。然而,他的理想与现实的距离却是如此遥不可及。
刚刚下马,疲惫、饥饿和疼痛便如同潮水般向他袭来,他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无法再支撑他前行。
徐有功再次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直接陷入了深度昏迷。
这一次,徐有功的昏迷异常漫长。
他体内的两种毒厮杀的不相上下,就算是勉强救回一条命。
霄归骅精疲力尽的为他施针一整天后,也才终于将毒性压制住。
这毒的蔓延速度之快,令一旁的霄冬至都咋舌。
好在,在霄归骅妙手回春的精心治疗下,徐有功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但是——
“二哥哥这双手……恐怕以后再……提不起天下第一胡人剑了……”
“什么?”霄冬至直接愣住,顿了顿才说:“那……他岂不是成了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