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国皇宫,琼华宫。
偌大的寝殿内,地面以理石铺砌,天花中央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横梁上彩绘的牡丹与鎏金壁柱上雕饰的鸾凤遥相呼应,紫檀琉璃宫灯悬挂四壁,鲛绡绫罗帐,珠绣海棠花,整个殿内流光溢彩,琼华琳琅。
碧玉珠帘后,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半倚于紫檀榻上,华发挽云髻,眉似罥烟柳,粉面衬檀唇,浓艳如芍药,娇娆如海棠;一双凤眸媚意天成,却又隐含威仪,自带一股身居高位的气场;宫装上布满纹饰繁复的五彩刺绣,周身翠绕珠围,倒是与这满殿琳琅相得益彰。
一名侍女从门外款步而来,透过玉帘,朝榻上美人行了一礼,禀报道:“娘娘,太后传召的人已经过了重华门,此时正在前往仙福宫的路上。”
榻上女子轻轻“嗯”了一声,尾音绕梁,自成媚调,随后眼尾一扬,檀唇轻启:“看清样貌了吗,可是个美人?”
“奴婢离得太远,未能看清其相貌,不过以身姿来看,倒的确有几分姿色。”
榻上之人闻言,唇畔漾起一道妖娆的弧度,凤眸中隐隐泛着泠泠冷意,“看来太后一日不把本宫拉下位,本宫便一日不得安生。自本宫入宫以来,她便处处针对本宫,若不是有皇上和父亲替本宫撑腰,本宫怕也无法在这宫中立足,更难有今日之势。”
侍女见她隐有愠意,急忙谄谀道:“娘娘天姿国色,一进宫便艳压群芳,这些年皇上也只愿独宠娘娘一人,甚至连皇后那里也不愿去,太后又怎能不急?”
言谈间,榻上美人的身份便已呼之欲出,她正是艳冠六宫,独享三千圣宠的华贵妃——华琼。
华琼并未因侍女的谗言媚语而有所动,只见她唇边的笑意逐渐趋冷,眸底闪过一丝怨怼,“当初太后为了巩固母族势力,强行将自己的侄女许配给了皇上,皇上被迫娶了皇后,心中自是不喜,故而鲜少踏足皇后的凤栖宫,以至于皇后这么多年只诞下过一个公主。如今皇后年老色衰,自知难再承宠,太后便变着方寻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想培养新人来巩固中宫势力,企图让皇上冷落本宫。”
说到此处,她不由冷哼一声,眸中蕴含着些许怒气,话语中满是讥诮:“哼,想就此扳倒本宫可没那么容易。这些年,太后招揽进宫来伺候皇上的那些女子,皇上哪次不是宠幸过一两回后便将她们丢弃在一旁,转头不还是照样回到本宫这里来了么?”
“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又岂能和娘娘相提并论?”侍女浅浅一笑,脸上也随之浮现出一丝轻蔑之色,恭维道:“娘娘的家族乃是国之中流砥柱,族中人才辈出,个个皆是栋梁之材,娘娘又为陛下诞下了六公主和四皇子,劳苦功高,这岂是她们能有的福分?再说,若论姿容,整个南陵国内又有谁能比得过咱们娘娘?”
侍女的这一番话,倒是让华琼的脸上露出几分傲然之色,她抬起蔻丹玉指,沿着案上七宝琉璃盏的盏沿轻轻划过,沉吟道:“美貌的确是天然的优势,可终究也只能留住一时,留不住一世,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待本宫人老珠黄之时,又能拿什么来留住皇上的心?”
温暖的指尖,浸润着琉璃盏的寒凉,一缕化不开的冷意从她眸底弥漫而出,“这世间,唯有权利,才是永恒。”
侍女听出了华琼的言下之意,玲珑心思一转,出言附和道:“娘娘所言极是,若是四皇子能坐上储君之位,那娘娘往后便可高枕无忧了。”
华琼闻言,似想起了什么,凤眸微微一眯,骤然收拢玉指,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七宝琉璃盏,冷声道:“太后这个老妖妇,事事与本宫作对,明知道皇上最疼爱的便是四皇子,早有立储之意,她竟联合钦天监的人劝谏皇上,说皇上正值盛年,不宜过早立储。只要这老妖妇一日不死,本宫的皇儿想要坐上这储君之位,又谈何容易?”
她声如莺啼,可话语中的恨意却是溢于言表,侍女见状,立刻劝慰道:“如今中宫已是颓势,膝下又无皇子,对娘娘已构不成威胁;而后宫那些妃嫔,经过这些年的争斗,也自知不是娘娘的对手,早已偃旗息鼓;太后召入宫的那些新秀,就更加不足为惧,想让她们来与娘娘争宠,委实有些痴人说梦,这储君之位早晚都是咱们四皇子的,娘娘又何必忧心?”
“你以为太后绞尽心机培养这些新人,就只是为了与本宫争宠吗?”华琼目光一凛,将手中的七宝琉璃盏往地上狠狠一掷,眸中愠怒翻滚,瞬间勃然变色,“她这么做,是想让她们承宠后能诞下皇子,之后再把孩子过继到中宫膝下,届时,皇后便有资本和本宫的四皇子争夺储君之位,这姑侄俩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侍女心下一惊,赶紧掀开玉帘,抽出手帕替她拭去了手上残留的茶水,又命人重新取了一只琉璃盏来,为她斟了一盏新茶。
待她怒意稍平后,侍女才柔声宽慰道:“娘娘又何必为了这些不值当的人动怒?陛下这么多年来,对咱们华家、对娘娘怎样,娘娘还不清楚吗?以陛下对左相大人的倚重和对您的宠爱,即便他人能诞下皇子又如何,且不说不是皇后嫡出,就算是皇后嫡出,又能拿什么和四皇子争储君之位?”
华琼柳眉微蹙,凤眸中冷意翻飞,牵出一丝烦闷,悻悻道:“这些本宫自然明白,可父亲越是得势,在民间的风评就越差,自从江淮琅被处斩之后,诸多谣言更是甚嚣尘上,世人皆说华家祸乱朝纲,本宫是祸国妖妃,父亲是佞臣奸相。家族那些人,平日仗着本宫和父亲得势,狐假虎威惯了,尤其是本宫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成日就知道给本宫惹祸,上次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禄亲王针锋相对,他明知道太后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儿子,却丝毫不知收敛,就连皇上也对此事颇有微词,连着好几日都未曾来看过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