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山,这个季节没有桃花。
但有一个叫桃花的女人。
这里是山寨的学堂重地,建在寨子最安全的腹地。房屋高大结实,采光良好,分大中小三个教室,黑板、讲台一应俱全,一排排的长条桌椅,被划了各种奇怪的痕迹,桌上是一个个小小的沙盘,用来练字。
而桃花,就是这座学堂的校长,兼代课老师、保姆、厨子……身兼数职,一张名片印得密密麻麻,没有放大镜是看不清的。
此时的桃花,正在拿着一根教鞭,气急败坏的追打着满院子跑的泥猴子,教室里十几个小豆丁看得哈哈大笑。
“李二蛋、狗剩子你俩给我站住,竟敢带头往先生水杯里扔虫子的?还敢跑?!”
“我不是,我没有!明明是铁头扔的,我只往先生的课桌里放了两个洋辣子……”狗剩挂着鼻涕,边跑边狡辩。
“孙先生年长,很是辛苦,俺放的是药材,不是虫子……俺爹说土鳖壮阳,是好东西,俺只想给先生补补。”铁头也很委屈,但不耽误他继续逃跑。
“那就是你往先生杯子里放屎壳郎的理由?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呢!”桃花都被这蠢货气笑了。
“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不!你先把鞭子放下!我们才不跑……”泥猴子不信,那鞭子打在腚上生疼,傻子才要停下。
“再跑,你们信不信,我直接把你们爹娘找来?那会儿就不是两鞭子的事儿了啊!”桃花停下,叉腰喘气。
满院子跑的几个泥猴子闻言,不情不愿的停下身,面面相觑,显然爹娘的棍棒更有威胁,只得一点点往桃花身边挪步。
“不对!俺爹娘他们都去三组收割粮食了,这几天不回来……”狗剩猛然醒悟,自己父母、大哥、姐姐都去抢收粮食了,哪儿能回来揍自己,可惜为时已晚。
被桃花一把揪住脖梗子,提溜起来,手中鞭子冲着屁股,‘啪啪啪’就是三下。
聪明的大脑解救不了疼痛的屁股,狗剩捂着火辣辣的腚,哇哇大哭。
“哇……”榜样的示范很成功,在桃花抓住第二个泥猴前,剩下的做鸟兽散,进入神庙逃亡状态,满院子鬼哭狼嚎。
“嘻嘻嘻……”
头上叮当作响蝉衣,身边蝴蝶环绕,抱着一只刚睁眼的小老虎,坐在学堂屋顶的挑檐上,看着下方的鸡飞狗跳,开心得小短腿一晃一晃。
“蝉衣姐姐!快下来救我们!”
“山长要杀了我们……”
“嘻嘻……不行哦!”蝉衣丑拒。
“你不讲江湖道义……”
“不是好汉……”
桃花闻言脸更黑了,暗提内劲,脚下生风,眨眼间,几个泥猴子被捉成一堆,鞭子起落,哭喊声响成一片。
“啪啪啪……”
“我让你江湖道义……让你放虫子……让你流鼻涕……让你不收藏点赞……”
就在这时,远远的一汉子一步三丈,飞奔而来,停到学堂门外,见到这热闹场景,隔着篱笆,重重的咳嗽一声:\"咳!桃花山长,邓大哥他们回来了,正在上山!\"
桃花手中的鞭子在空中顿了下,继续挥下,“啪!”
“滚进去,给我把昨天先生讲的东西都背会了,下学前我要检查!不然……”
“0^0……”泥猴子哽咽着往教室走去,一路推推搡搡,里面看热闹的小鬼头们一样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六子哥,是孟大哥还有大黑牛他们回来了吗?”
蝉衣轻飘飘的跃下,落在桃花边上,一同往外走。
“是的,十几骑人马呢,牛大哥那体型,世所罕见,醒目得很。”门外六子回道。
“桃花姐姐,那咱们快点!”蝉衣催促。
……
“桃花山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
牛大春跨在马上,眺望着道路尽头的山门,诗兴大发,浅吟低诵,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记忆出错。
边上邓春一脸便秘,“大春啊,我知道你也到年纪了,但不能对你嫂子有想法啊……”
??
桃花就是邓春的婆娘,曾是官宦之女,知书达理,粗通武艺,后来家道中落,独自一人流落江湖,为邓春所救,遂以身相许,喜结连理。
性情豪爽的桃花,嫁贼从贼,便在山寨里开办学堂,教孩童读书识字,在山寨的百姓眼里,能读书识字,那可是祖坟青烟冒三丈还不止,故桃花很得大家伙儿尊敬,连带着大管家邓春也是工作顺心。
邓春对自家婆娘那是稀罕到心眼儿里的,这厮三两墨水竟还吟诗作赋?这不能忍,拔刀吧!
牛大春被打扰了诗性,闻言很是鄙夷,瞥了警惕的邓春一眼。心想,你个耙耳朵,娶个这种泼辣的女子,也不知你一天挨几回打?还当成宝了?
“且!洒家一生坦荡,岂是曹贼一般的人物?”
“曹贼?”
牛大春不再理会,反客为主招呼孟昭等人,“奔波了两个多月,马上就到桃花山了,可算能好好歇歇了!这必须得让陈一舟好酒好肉伺候着。跟上!驾……”
说起来,这次回程时间,可比预计的多了个把月,邓春从高府带回的那些信函,多是各地头脸人物,一丘之貉。
几人在陆百川走后,干脆也不急回了,养了几天伤,顺着名字挨个寻访。
一个多月以来,江陵半数县城被这群人造访,死掉的贪官恶绅不知多少,更是广发死者恶迹,让人身败名裂,江陵周边士绅阶层闻风丧胆。
那时江陵刺史高实甫被刺身亡,四大家族几乎死绝的消息传开,再加上官府也拿这群人无计可施。许多豪绅士族再也不敢抱有侥幸,纷纷卷起家小、财货前往临州临府避难。
这让牛大春一行人,到后来造访县城,找到的可杀之人越来越少,战果一再降低。
随着这些人的口口相传,牛大春“八臂屠夫”的名号,更是广传四方,其余十几人没有暴露名姓,则统称为“血衣贼”。
随着这群人离去,那些带着家小避难的贪官、士绅才敢回乡。当然,往后行事再也不敢如以前一样张扬,小心翼翼,生怕那牛大春一伙再杀一个回马枪。
这魔头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巨剑,不知何时会斩下,让许多权贵神经绷紧,惶惶不可终日。
此贼不除,权贵寝食难安!
当然,民间则恰恰相反,牛大春的名号更是如日中天,有人恐惧,自然也受人敬仰。
毕竟每次讨恶之后,周遭百姓分发的钱粮可不在少数,最重要的是除去了头顶的不公,这让不少百姓翘首以盼。
他们一群人的离去,还是让没能等来讨恶的百姓很是失落,自己家乡的恶霸还没除去,牛大春就离开了,那还有谁能除掉他们呢?
他有朝一日还会回来吗?
不过,这些百姓的茫然并未持续多久。
杀贪官,除恶霸。牛大春做的,我就做不得?
各地出现了效仿者,或绿林汉子,或村夫,形成团伙,干脆自己给自己主持公道。
牛二春、牛八春、何十七春……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民间的动乱,出现蔓延之势。
至此,江陵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