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事情?要我们匆匆赶回来。”
不满的声音,出现在营帐内。
王嘉胤的表情不变,但下边不少嫡系的眼神就不好了,纷纷恶狠狠看向外边。
走进来的第一个人被盯得有点发毛,但还是硬气道:“看什么?难道我老惠说错了?”
惠登相,二十七岁,封芽庄县伯。
作为陕北起义军的一员,他先败在大明后投降大明,之后随着山西大乱,逃亡河南重新拉起了一支起义军,这才算是在起义大军之中站稳脚跟。
因此他现在只是名义上挂靠在王嘉胤身上,自己也是有一支军力的。
所以面对这样的目光,他并不在意,甚至有点好笑。
“你!”
“好了,有事说事,我没空跟你们在这里闲扯。”
嘉莱郡伯李万庆走了进来,径直寻了个上手位落座。
随之跟来的还有马守应、贺锦等人。
他们之中不少人,都不是跟张献忠一样,拥有往外开拓勇气的,更多还是想当世袭的地主老爷。
至少,用十几年光景,为子孙三代铺平一条通天大道,才是他们所有人的愿望。
而且,他们普遍年轻。
但中原已经没有他们容身之地了,就只能往外走了。
不然臣服大顺,收到一些文官胥吏呼来喝去,他们可接受不了。
“都坐。”王嘉胤没有管插曲,挥了挥手让自己手下也安静下来。
不多时,帐内济济。
王嘉胤这才开口说:“西南军区来了意思,要咱们放开一条路,由马祥麟自在离开。所以,我问问你们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惠登相皱眉道:“虽然可以放马祥麟离开,但对方真的愿意离开吗?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最好是赶紧南下,不然拖到雨季,到时候行军花销也不小。老子跟大顺四海银行借贷钱,每个月的利息可不是一笔小钱。”
一听这话,所有人表情也都严肃了起来。
大顺在王三指导之下,已经是有一个完整的借贷套路,那就是穷人没钱,赚有钱人的钱。
像惠登相他们这些义军残党,只要不愿意放弃兵马的,都只能往南出发充当藩镇。
而征战需要钱,王三直接安排人跟他们谈判,钱大顺四海银行可以借给他们,但代价就是他们接下来必须以四海银行发行的钞票为通货,同时他们境内的只能存在四海银行,或者如果想要开辟新的银行,必须将准备金交给四海银行,然后由四海银行额外入股。
换而言之,惠登相他们的经济大权,就被一通借贷契书给拿走了。
但还不够,他们仍然需要在一年后,开始上缴利息与借款,而距离一年面缴期到点的时间越来越近,若是不能尽快打过去,他们之后的日子可就要苦哈哈了。
惠登相此言一出,所有人表情也都严肃了几分。
“没错,安排人跟马祥麟谈判吧。不管结果如何,咱们都要解决这个问题。”马守应赶紧开口,惠登相的问题也是他们这会儿遇到的问题。
背负贷款,要是不缴纳,大顺可是会武装讨债的。
毕竟四海银行背后是大顺农场、工厂的保险资金池。
如果将这些家伙的钱亏了,回头四海银行保不齐就会被这些保险资金池的上缴者架着走。
毕竟这年头能进工厂的,大部分都是在部队内退役下来的普通老兵。
他们有过军事训练,能听得懂指令,以及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比那些村里的老人强太多了。
所以,他们可不敢有任何拖欠的想法。
现在,还是赶紧将马祥麟打发掉,他们好没有后顾之忧的进入安南,开启他们的新生活。
王嘉胤看着下边不多时讨论起来,大部分都赞同先放马祥麟离开,但必须约定时间。
至于滇南那边的问题,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
只要迁走,万事大吉。
后续可能的占山为王,那是大顺的事情。谁让那片地区是大顺要的呢?
王嘉胤脸色阴沉的看着他们敲定了结果,边上有人看出来了他的表情,赶紧起身厉喝道:“你们就这么确定马祥麟能安然后撤?不会坑害我们?”
“这一点你放心。马祥麟若是不撤,那就将他们往安南赶。到时候他这个尊奉大明崇祯帝的家伙,可能接受绍统皇帝给封的毅宗吗?”
闻言,这厉喝的家伙表情僵硬。
没错。马祥麟尊奉的是皇帝崇祯,而绍统皇帝尊奉的是毅宗皇帝。
这两者是有根本区别的。
所以马祥麟除非走投无路,不然不可能选择接受绍统皇帝的指挥。
“那就安排人走一趟,谁去?”
王嘉胤看着他们问。
“我去把。”一直没有说话的点灯子赵胜站起来。
他是秀才,口才了得。
因此看起来斯斯文文。
若不是多年军伍,养出了一身的锐气,还真可能被他的模样迷惑。
谁能想到这位爷当初抨击县太爷时写了反诗被抓,押解路过一座破庙过夜,对着一杆子流民突然发布演讲,同时点灯燃了一整座破庙,彻底竖起反旗,然后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历史上,他可是一路活着走到了崇祯四年的大围剿,最后被叛徒害死在山西,还是曹文诏亲自出马剿灭他的。
但现在,他从明末乱局之中活了下来,然后一路往南。
“喂喂,你去了,能谈成?”边上,又有人鼓噪。
众人眼神冷冷看着鼓噪的人。
“我……”这人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只听赵胜起身说:“成不成不是你我说的算,更不是他马祥麟说的算。没看到大顺到现在都没有出动大军围剿马祥麟吗?
这就摆明了,马祥麟带着兵马进入中南半岛,是大顺在默许的事情。
究其原因以大顺的政策在西南推行,会让西南土司、本地地主负隅顽抗。
所以,放纵你我和他们走一趟,西南也能乱一乱,只要西南乱了,大顺就好进来将牛鬼蛇神收拾掉。
而且,从始至终,大顺都没有张扬旗帜出现,一进来就是收拾残局,如此他们的威望只会比谁都高。
毕竟杀人放火的是我们,救苦救难的是大顺。”
众人表情一僵,尤其是王嘉胤,阴晴不定。
但又能如何?如赵胜所言,杀人放火的是他们,救苦救难的是大顺。
西南遍地大顺的游击队,他们这批人能灭掉的,也只是龟缩在城市的中产,和拥有土地的地主,而游击队他们可不敢去招惹,生怕被大顺记上,然后直接灭掉。
赵胜说完,走了出去:“你们且等着,最多明日就能有消息。”
众人不言。
李万庆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这大顺,可比大明难对付多了。”
此言一出,众人也都颔首,但更多还是熄灭了最后跟大顺对着干的心思。
没办法,因为地方统治阶级,都被他们破灭了。
大顺只管百姓、寒门死活,不管地主士绅的命令,是真的将地方上的统治阶级犁了一遍,从而快速动员百姓,和方便新的、以大顺游戏规则的中间阶级诞生,尽可能降低本地反抗烈度。
而他们迫不得已,只能对地主下死手。
毕竟这些逃亡的人手,吃喝拉撒睡,需要很多资源,而这些资源只有在本地士绅手里有。
问他们要,这些士绅不见得给,而留着,大顺来了也一样要分下去。
既然都是抢,那为什么便宜大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