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哲子爵的命令,是任何人不得离开努塔克。”,沈韶向努塔克本地治安所报告了这里的无头尸情况,现在离开了那个除了被扔了一堆垃圾袋以外,将所有痕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回到了摆渡车上,和恩竹一起盘案情。
“可……如果是勤哲子爵的人,应该也是有办法离开的吧?”,上校挠了挠头问道,“只要勤哲子爵和城邦哨卡通个气,偷偷放出来?”
沈韶摇了摇头:“西北这边战争方休,应该还没有人敢在城邦哨卡的记录上动手脚……当然你说的也有一定的可能性,但这群人天天和一群病患呆在一起,恐怕很难不感染,特别是在努塔克防疫用品缺乏的这个时候……而目前除了雷斯亚尔钦以外,还没有第二个地方报告出现瘟疫;勤哲子爵也必然不可能让这群概率感染者在潜伏期结束之前,回到勤哲城,其他镇子也不敢接纳来自努塔克的人;在物资缺乏的情况下,在沙漠生存也不现实……总而言之,从各方面综合来看,这些刽子手还没有离开努塔克的概率较高。”
军官叹了一口气:“可就算你确定他们还在努塔克,这个镇子里目前的活人有六万多,你要怎么在这么多人里面找到凶手呢?他……或者他们,可是连一件衣服都没有留下啊!”
沈韶微笑着说道:“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幸存者作为目击证人吗?”
恩竹为难地摊开手掌:“可是她全程被蒙着眼啊!”
沈韶微微眯眼,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她有耳朵,有鼻子,还有触觉。”
两个人回到了沙漠中的临时帐篷里,沈韶说开车回去雷斯亚尔钦、第二天再过来努塔克,这样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了,不如就现在直接和对方通话问问更多细节。
只见她打开了手环,向卫生署拨去一个视频连线的请求,申请让一个护士代为联系叶云开。
……
叶云开苍白憔悴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恩竹除了她醒来那日之后再没有见到过对方,她相比之前的消瘦看起来好了不少,虽然脸上还是没有多少血色,不过至少皮肤看起来有活力了一些,也能直起脖子靠在枕头上了。
“叶云开女士,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上校微笑着向视频里的病患打招呼,他的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以及眉眼,实在是把对面吓得一激灵,同时这个家伙笑起来的整体感觉又和恩喜儿十分相似,一时半会儿让叶云开有些迷惑,她当时没看出来恩喜儿的年纪,心想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三个到底什么关系?
沈韶向对方挥了挥手,问对方是否可以看到听到这边的情形和声音。
“我可以看到,也可以听到。”,叶云开满脑子恩竹的事儿,回答有些漫不经心。
沈韶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立刻拿这个情报作为筹码,向叶云开换取继续深挖的回报:“你是不是很好奇他是谁?如果你帮我溯源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和树醒风的关系哦!”
上校疑惑又震惊地转头看向沈韶,一脸【你卖我之前能不能先和我说一声啊?】的表情,沈韶立刻回了他一个【少废话,你现在连脚趾头都是写了我名儿的,反正我又不会害你,老老实实被我用就完事儿了,就当作是我这几天帮你整顿官场的报酬吧!】的表情。
叶云开歪着脑袋问恩竹几岁,叫什么名字,沈韶马上表示等她配合完再告诉她。
叶云开心说自己作为水管工精锐,居然没见过眼前这号人物,更不认识沈韶,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天突然救了自己的女人对树醒风来说很重要。
“因为你其实不算核心员工。”,沈韶直接攻心至上,“你以为他委你重任是因为看重和相信你,可是你连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他对你的器重或信赖的模样,全都是演出来的,为了控制你为他继续好好卖命,仅此而已。”
叶云开嘴角抽搐,她不会直接向外透露水管工内部层级结构的信息,但有一说一她的职级分明很高,也知晓不少秘密,她本以为自己的职业道路基本到了头,没想到这一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离树醒风的核心遥遥无期。
“他真正的心腹,应该是一直跟在他身边,伪装成贴身保镖和助理的家伙们。”,沈韶提出自己的猜想,“我之前见过几次,他们的肢体状态,绝对不是普通人。”
军官叹了口气,说树醒风这个人就是有套娃一样的被害妄想,你永远不知道他的真心是什么,同时恩竹心里也一直在想恩喜儿的安全问题,总感觉只要自己母亲或许某天,哪句话说的不对或者做了什么让树醒风不开心的事情,就会有恐怖的后果。
叶云开无奈地笑了笑:“好吧,你们想问什么?”
沈韶搓了搓下唇欲言又止,她竖起手指道:“不如从勤哲城说起吧,尽量回忆尽可能多的细节,我来看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点。”
“好。”
……
两周前。
叶云开搬进了一间老旧的公寓,这栋公寓楼总高十二层,配备老式电梯,整个公寓区域内只有一栋住宅楼,外加两栋对外出租的办公商业楼,这个位于勤哲城靠近边界的社区人口不多,而且因为这些楼房已经建成逾三十年,所以租金很低,住在这里的都是些普通打工族,租办公楼的企业大多是些会计代账公司和网商小铺子。
“真是一朝跌落啊……”,她把行李箱滑进公寓里,这个公寓说起来厨房客厅卧室齐全,其实只是一个单间,所有的东西都凑在一起一览无余——门口进来左手边的台子就当作厨房,面前放了沙发和茶几,床垫就在沙发背后,连床架都没有,上面已经铺好床单被褥。
“呃,这些不用说。”,沈韶扶着额头无语,“我深刻体会到你被调岗降职之后的落差之大,但是叶女士,我们需要知道的事情是从你被绑架开始,怪我一开始说得不清楚。”
叶云开尴尬地笑了笑,表示这就说重点。
两周前,勤哲城,晚上十点半。
叶云开穿上了自己从王城带来的衣物,她今晚精心打扮,准备去勤哲城调查所谓的“夜生活经济”,虽然勤哲城有宵禁政策,但实际上有大量地下娱乐场所的存在。
叶云开提前在本地的线上社交圈内做了些调查……她用的方式是,在交友软件上“觅偶”。
军官眯起眼睛疑惑于对方的用词。
“呃……约炮。”,叶云开换了个接地气的词,“以此为目的来聊天的话,对方一般来说比较容易被套话,面对的是女性的时候,也更容易放下警惕……只要你嘲笑对方是小屁孩,大部分的男性为了吹嘘自己的眼界和知识面,也会说出很多夜晚可以玩的去处,并且约我出来见面。”
沈韶发出“哦~”的一声,一脸学到了什么的样子。
恩竹心说你别学这个啊!一听就很危险啊!
叶云开下了公寓楼,先步行到附近的一个高档别墅小区,没错,她立的人设是有钱的离异少妇,所以不能在老公寓等约会对象来接。
很快,一辆黑色的豪华私家车就来到了别墅区门口,今晚的约会对象十分绅士地给她开门,叶云开一上车就注意到了这辆车是租来的——里面没有瓶装水,也没有任何能体现个人特质的物品,副驾储物柜里一尘不染,这个约会对象甚至不知道开窗户的按钮在哪里,对中控区域也不熟悉,她提出想通通风和调低一点音乐,对方抓耳挠腮地找了半天才摸到正确的按钮。
“呃,我们赶紧离开吧,我怕被宵禁巡逻的治安警察发现。”,男人尴尬地抓着方向盘,迅速驱车离开了这片区域,沿着围墙附近的小路前进,把车辆停到了城区另一个靠近边界的角落。
叶云开和她的约会对象走进了一片废弃的商业区,表面上看起来这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破旧的招牌和大量被老式卷帘门掩盖的商铺,这里看起来荒废已久,离拆迁不远了。
男人牵着叶云开的手,带着她走到一家卷帘门上画着水彩金鱼的商铺门口,只见男人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节奏敲了几下卷帘门,十几秒后,卷帘门被悄悄抬起一米高,一个矮个子的家伙让他们迅速蹲下来进入里面。
进入之后,里面的水泥地上有一个暗门,暗门向地下通去,往下走大概两层楼的深度,就出现了这个金鱼铺子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地下酒吧,推开最后一扇门之后,被吸音材料层层包裹的墙壁内音乐震耳欲聋,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烟草和酒精的味道,灯光昏暗,照亮着吧台上的酒瓶和玻璃杯,吧台后的调酒师是一位疲惫和忧郁中年男子,墙上挂着一些流光皇帝时期流行的电影画报。
许许多多年轻的肉体在舞池里环抱着,他们之中的一些人似乎眼神迷离,看上去像是喝多了酒精或者吸食了违禁品那样,角落里的卡座上坐着的人面目危险,他们脸上神色警惕又凶狠,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一个女人抽着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缭绕,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这就是你和我说的好地方?”,叶云开一脸嫌弃地捂着鼻子,“你真无聊,这太俗了。”
她看惯了王城那些高档的娱乐场所,眼前这个男人一路上又给她吹嘘了今晚的约会地点是多么潮流先进,里面的酒水和食物多么优质,现在叶云开只是加倍想回家,勤哲城毕竟实在是位于西北的偏远地区,你要说有什么新潮的东西,流行的风吹到这儿也要好一会儿了。
男人一脸尴尬地挽留着叶云开,她只是想着来都来了,稍微带点数据走吧,就草草数了一下场子里的人数,拍了一张酒水单的价格,随后就想转身走人。
“别呀,留下来陪我喝一杯吧?其实这儿挺好的,你试试就知道了……”,约会对象黏黏糊糊地死缠烂打,而叶云开只想赶紧回公寓洗个澡,再换下一个接触目标。
她用力甩开对方的手:“够了!我讨厌纠缠不清的和粘人的男人!你要是想还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就快些送我回去!”
男人愤怒地啧了一声,见对方是真的要走,自己今晚要空手而归,立马变了脸骂她是个贱货,表示自己才不要当司机,他要留下来搭讪其他女人,让她自己走回去。
叶云开反正也没对这个上下头长反了的家伙抱多大期望,临走前报复性地往对方大腿根上拧了一下,将其的肌肉弄伤,虽然暂时看不出什么大碍,但是只要稍微一用劲就会疼得抽筋。
“我靠?教我!教我!”,沈韶一听水管工的培训内容还有这样的生活小妙招,兴奋得双眼放光。
军官心说你是打算用在谁身上啊?要掐到大腿根的位置哦?
于是叶云开便一个人离开了这个地下娱乐之处,走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当时我本想着,这段路虽然远,但是慢慢挪回去也不要紧,毕竟晚上还有查宵禁的治安警察,外面也没有人,不至于不安全。”,叶云开叹了口气。
沈韶坐直了身子,知道马上绑架团伙就要出现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过,绑架犯居然会是治安警察。”,她突然说出一句让沈韶和恩竹的瞳孔都骤然收缩的话,“他们不是在驱赶和劝归不遵守宵禁的人们,而是在狩猎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乱跑的人……因为只有独身和无人在乎之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无人在意。”
沈韶立刻打开一个资料界面给恩竹解释:“勤哲城的宵禁处罚金极高,如果非独身者或者上有老下有小要养的人,是不会冒着风险出去的,正常来说家里人也会劝阻,除非是醉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