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来安抚若梦的言语,却被唐郁拿来当做质问。她似乎很想得到答案,死死的盯着我看,一时间我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保持着沉默。
若梦不再哭泣,擦干眼泪拉住我的手。
我有些绝望的说:“在我小时候,以为海水和井水一样没有颜色。后来课本上说大海是蓝色的,但现在我脚下的海水是浑浊的黄。我的意思是,没有人能告诉你准确的答案,就算是我们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我回答着唐郁的问题,同样思考着司酥的死——吞食大量的安眠药物,导致死亡。
在这之前,她跳河自杀过一次,但被救过来了。更早的时候,也会选择自残减轻痛苦。
如果她没有那样的父母,如果她没有那样的丈夫,如果她没有我这样的弟弟。
或许她在这个世界上,会幸福的生活。
可现实没有如果,重组家庭是刺向她的第一把刀,不幸的婚姻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中间夹杂着更多我不知道明枪暗箭!
很多人杀了她,而她唯一能够反抗的,就是自己选择死亡方式。
当活着失去意义,死亡便不再恐怖。
富贵没有错,司酥也没有错。
错的只有不用刀杀人的刽子手。
这是我看到的表象,和我知道的内情。
至于司酥自杀的真正原因,这个世界上,除了真正唯一爱着她的若梦,没人愿意了解。
她的选择是否正确,我也说不清楚,那样做,或许能够结束痛苦。但无法解决根源,还伤害到了年幼稚拙的若梦。
对或不对,有时候没那么重要。
就像我的回答,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只是唐郁想要听到一个答案,即便这个答案可能是错的,也可能是对的。
唐郁抹去脸颊上的泪水,恢复了正常,略微悲呛的说:“五年前……我男朋友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在他出事的前一天还告诉我说,他想找到纯净的蓝色海水,送我一份礼物。”
唐郁的话震惊到我了,同样满脸惊讶的,还有马不停蹄刚跑过来的贾臻。
贾臻佝偻着身子,从地上捡起唐郁的鞋,腰都没有挺直,有些难过的说:“你没必要一直陷在过去,人活着总要往前看……”
若梦没懂唐郁的话,抬头看向她,不合时宜的问道:“姐姐的男朋友吗?他在哪里?”
唐郁没有回答贾臻的话,反而原谅了若梦的不礼貌,戴好墨镜认真的回答:“姐姐的男朋友,在很久以前就去了海水变蓝的地方。”
她还善良的安慰了一句,“或许,他很早就去帮若梦妈妈探路去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似乎对这个地方没有丝毫留恋。
就像恰巧的相逢,道不出一句你好,匆忙的逃离,没能讲出再见。
在人生中,我们路过的人太多,而唐郁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广场上无论游客还是本地人,依旧笑着,闹着,拍照着。
那条巨大的鲸鱼依旧跃出沙滩,孤独着。
孤独的鲸
相比个人的悲伤,群众的欢声笑语,显得最为真实。
这是我第一次到烟台看海,也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看海。
我不会忘记这条孤独的鲸,也不会忘记偶遇的人,因为我们都有着无法触及的过往。
若梦问我,“姐姐为什么走了,她难道不想看海吗?妈妈就很想看海,我陪妈妈一起看海。”
听着若梦的话,让我觉得自己矫情,因为今天的泪水特别的多。
贾臻跟着唐郁一起着急忙慌的离开,都来不及维持一贯的绅士风度。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像是至尊宝眼里的猴子。
若梦哼着俚语歌谣,随着浪花,消散在大海里。
“吱吱飞,吱吱咬(niao),嫑(bang)把额家碎(小)宝找;虫虫飞,虫虫咬,额家碎宝嫑乱跑!狗娃乖乖,猫娃慢慢,碎宝听话嫑叫唤;金绳绳,银线线,额家碎宝钱串串。”
随着熟悉的歌谣响起,我仿佛看到母亲倒在血泊里。她哼唱着这首歌,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再后来……母亲再也没有后来。
我从那场车祸中活了下来,从那天起,有人说我是没妈的孩子,有人说我是扫把星,克死了母亲。
只有我知道……我失去了一切。
若梦……大抵也是一样的。
“舅舅,若梦唱的好听吗?妈妈今天在梦里教会我的,妈妈说以后她不能再唱给若梦听了。”
我弯腰抱起若梦,余光扫到孤零零躺在沙滩上的手链,刻有唐郁两个字的翡翠绿叶,反射着光芒。
我顺手捡了起来,转身向着海滩外走去。
我强挤出笑容说:“舅舅也会唱啊,是舅舅的妈妈教给舅舅的。”
“吱吱飞,吱吱咬,嫑把我家碎宝找……”
穿过嘈杂的人群,路过孤独的鲸,远离那片海,若梦无心听我唱喜欢的童谣,趴在我的胸口,不停地回望着。
直到高大的建筑遮挡,看不见那片海,我和若梦都知道,我们离司酥越来越远了。
天也愈发的黑了,原本消散的乌云重新聚拢,看样子是要下一场大暴雨。
这几天的时间,那份生命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当我完成司酥遗愿的那一刻,才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
若梦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我漫步陌生的街头,与行人擦肩而过。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难过,我抱着瘦瘦小小的若梦,走了半截路都没感觉到太多负担。
呵,有那样的爹,若梦能长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
滴滴答答的雨点子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味。大概是落雨催促着游人和闲客,天黑归去。
至于归往哪里,烟台也不会给出答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也有自己的终点。
然而我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突然想起兜里还装着她遗落的手链。
“唐郁!”
我出声喊着她的名字,却又怕惊醒若梦,声音不自觉的弱了下来。
于是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这才分别不到半个小时,唐郁却和之前有着很大的区别。
她失魂落魄的行走在街头,肩上的丝巾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她光着脚,每走一步,就会在石板路上留下血迹。
看到这副场景我顿时慌了,连忙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唐郁!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