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阳并未注意到素光真性的异动。
    或者说，即便是有所察觉，也一时半会腾不出空，分不出心，去一探究竟。
    他此刻福至心灵，虽然并未进入传说中的顿悟状态，但也大差不差了。
    这样的好机会来之不易，十分难得，不去珍惜，反而在意一件外物，便是本末倒置，捡了芝麻掉西瓜了。
    毕竟在天罡大陆之上有一句古言：一朝入道凡尘却，所得外物皆可抛。
    对于修士来说，至宝，秘术，乃至法门，都只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的工具和手段。
    好的工具自然能够事半功倍，但若是无需借助工具，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便多此一举了。
    而此刻，便正是这样的状态。
    是以离阳现在全身心都灌注于眼前的剑法演练当中，并不在意素光真性，乃至手中的剑丸如何。
    只要还能继续演练下去，便无谓其他了。
    他并非是在胡乱操控，也没有完全按照明流剑法的招式。
    而是完全依托自己对于剑之一道的理解，随心而动，随刃而行。
    虽然剑术高明之人仍旧能够从其中看出一些明流剑法的影子，但也只是最初的基础罢了。
    兵者若是专注于厮杀，能用的技巧便只有那么几个，正所谓返璞归真，有些时候，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只不过是徒有其表，花里胡哨，不堪大用。
    而伴随着离阳通过灵识操控着剑丸上下挪移，左突右闪，他原本清明的双目渐渐变得无神起来，就好像是心神也被环绕周身飞舞的剑丸给牵扯进去。
    恍惚间，他竟是代替了素光真性，寄宿其中。
    剑丸好似完全化作了离阳的一具肉身，想来这才是真正的如臂使指。
    一时间，诸多积累的感悟在脑海当中涌现，说是厚积薄发，倒也不太得当。
    毕竟离阳已有许多年没有踏足剑之一道了，他根本就没有多少平日里的积累。
    但种子长眠，只是为了更好的发芽；含苞待放，预示着骤然绽开的惊艳。
    时隔漫漫五十年，再度吐露三尺锋芒，若是换做一些多愁善感之人，难免会喜极而泣。
    而离阳虽然性子懒散，但也不知为何，感慨万分。
    剑丸飞遁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拉长的残影像是针线一般，逐渐编织出一颗白色巨蛋，将离阳紧紧包裹在其中。就好似卵中黄，玉之精。
    之后，此处便再无任何动静了，只有无声破空的剑丸，昭示着离阳仍旧存活。
    萌芽的新生，必先冲破重重阻碍，无论是薄薄的种皮，还是厚实的泥土。
    唯有奋力将枝桠伸出，去接引那一抹璀璨天光，才能借来一丝生机。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极速涌动的剑丸才缓缓停下，残影褪去，显露出内里的离阳。
    他此刻双眼一睁，虽并无肉身，但瞳目却好似夜间星辰，灼灼耀目，光芒大放，竟是勉强将周身朦胧的白雾都照透了几分，能够隐隐窥见其上的阵纹。
    离阳此时的气息并未有多大变化，但若是有其他修士在场，如果与他对视的话，便会发现瞳目当中好似无时无刻不在放射犀利剑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剑光于表，这是从势到意的第一步。
    既不算最难，也向来不易。
    但不管怎么说，能踏出这一步，对于离阳来说，已然足够惊喜了。
    毕竟按道理来说，他五十年未参悟剑道，没有退步已经算是最好了，哪里还敢奢望精进。
    谁曾想，居然还能破而后立。
    看来这修仙，的确不能以常理论之，许多时候都是反直觉的。
    当然，更惊喜的，还在后头。
    他从刚才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当中脱离出来，便发现了素光真性的异样。
    当即眉头一挑，通过心神与之勾连，将小家伙从剑丸当中唤出。
    然而，从内里钻出来的却不是熟悉的柔和白光，而是一个相貌清秀的童子，身着青衣，活脱脱像个小道童，专门给炼丹炉烧火的那种。
    一见面，这童子便朝着离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竟是开口说话了。
    “老爷，您唤素光出来，是有何事吩咐啊？”
    见状，离阳当即轻咦了一声，似乎十分惊讶。
    毕竟真性真性，顾名思义，只是一抹初生之性而已，虽有灵智，但却宛如三岁小孩，懵懂无知。
    可眼前这自称素光的童子，虽说外观看上去不过八九岁，但却懂礼知言，眼神灵动，不似幼稚。
    明显是完成了点灵，由初生之性，进化为了真灵。
    虽说素光真性陪伴了离阳不少岁月，在日积月累的情绪感染之下，化作真灵也是迟早之事，但未曾想，却来得要比离阳想象中快了不少。
    因此，他自然有些惊讶。
    不过随即，却是不禁皱起眉头。
    素光显然是察觉到了离阳的神情变化，顿时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惹主人不高兴了。
    它思来想去，也寻不到正确答案，便愈发惶恐起来。
    终究还是刚刚转变，虽然吸纳了不少情绪，但仍旧有些青涩。
    情急之下，竟是跪倒大拜，涕泣道：“老爷，素光可是有哪里做的不对？还请老爷赐教！”
    见到这一幕，离阳却是反应过来，自己把人家给吓到了。
    不过从这童子的反应来看，它的确是刚从真性演变而来，还未真正确立自己的秉性。
    意识到这一点，离阳当即解释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按道理来说，这剑丸乃是水行所属，想来生出的真灵也应当是女子形象才对。”
    闻言，素光先是愣了愣，随即便十分无奈道：“老爷，我等真灵又不似寻常生物，并不分雌雄的。”
    “但若是老爷您喜欢，素光便换作女子形象吧。”
    说罢，它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随后身形一转，便全然换了一副模样。
    只不过除去身上的青衫变作了青色罗裙，其余地方却是没有多大改变。
    毕竟样貌本就清秀，只需将头上的发髻披散下来，便有些似女子了。
    做完这些，它便怯生生地问道：“老爷，您看，这样，可行吗？”
    离阳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太小了，能不能再大点？”
    此言一出，素光却是有些疑惑不解，它连忙问道：“老爷，是哪里要大啊？”
    对于素光的询问，离阳显然有些不耐：“还能是哪里？当然是全部了！能不能成熟点？最好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可不想将来与人争斗的时候，背负上一些莫名其妙的骂名。
    然而，素光却是苦笑着回应道：“老爷，这恐怕不行，体型是根据我等真灵的内心人格所定。”
    “唯有将来再度转变，才可更改。”
    听它这么一说，离阳顿时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你内心是个小娃娃？”
    素光捣蒜般点了点头：“素光刚从蒙昧当中脱离，对世界一无所知，当然是小娃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