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台之内，离阳定坐其中，五感与灵识皆被封锁，什么也探知不到，仿若沉沦虚天之中，心神迷蒙，无法自拔。
    但在这无边晦暗当中，却奇迹般地存有一丝曙光。
    便是那柄耗费足足五百年时间，才堪堪生出些许真性的锈剑。
    其所散发的辉芒虽然微弱，但在周围漆黑一片的衬托下，倒显得极为显眼。
    离阳心念一动，便与之建立了莫名的联系，冥冥之中，好似有一根细线将二者连接在一起。
    虽随手可断，但起码有了交感，不至于无法触及分毫。
    而就在他与锈剑产生心神共鸣之时，只闻一道隆如洪钟的闷响突兀生起，好似当头棒喝，又仿若禅师一言点醒，恍然大悟，醍醐灌顶。
    一经显现，便犹如往湖面投入石子，激起阵阵涟漪，经久不歇，逐渐扩散开来。
    此时的离阳能够清楚感知到自身的五感与灵识正在渐渐恢复，那些短暂隐去的神通大法也重归于手中，如同蜕去凡壳，登临真仙。
    好似天光初开，截取一道晨曦落下，云开雾散。
    他站起身来，抬首昂视，将四周的景象一览无余，如临高山。
    这才发现这方台之上竟是悬有一圈密密麻麻的复轮，数以千计，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环又一环的无穷嵌套。
    转动的速度各有不同，但却并不杂乱，反倒是给人一种别样的美感，类似于机械齿轮咬合做功。
    离阳在这庞大无比的械构面前显得极为渺小，并非是体型上的差距，更主要的，还是这种精密机巧给他这个现代人带来的震撼，唤起了尘封许久的记忆。
    此界虽说文化上乃是古代，但工艺也并不逊色于现代，只不过凡夫俗子难以见识到罢了。
    寻常修士若是不涉及傀儡一道，也不能亲眼目睹这般景象。
    而如今，离阳却是在此处，看到了某种巨型装置的影子。
    而这玩意的风格，却是与天罡大陆之上的建筑格格不入，按道理来说虽是上古时期的遗留产物，但也不至于相差如此之大。
    最起码那些同样来自上古的秘境之中，也无这般怪异的械构。
    他顿时有些好奇，此物究竟有何用？
    然而还未等离阳上前细细打量一番，那道虚无的人影便再度显现，双目之中放出一道神光，随意朝离阳扫了一眼，将他看了个通透。
    随后便漠然宣告道：“程式一已完成，用时五百二十一年，资质：极劣等。”
    对于这样赤裸裸的污蔑，离阳自然有些恼火。
    若不是这锈剑半点灵机都没有，完全是一件凡物，他又怎会耗费如此多的时间，才堪堪催生出一丝真性。
    如果离阳拔出的乃是其他灵性十足的剑，自然无需此般大费周章，估摸着几十年便可以了。
    如洛芷所选的那柄玉色长剑，看上去就极为不凡，应当是件珍品，想要点出真性也比较容易。
    归根到底，还是离阳先一步趟雷了。
    看来，日后出入秘境探宝时，若是实在搞不清楚内里的情况，最好还是带几个替死鬼修士进来，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对于人影的评价十分不满，不过离阳倒也没有出言反驳，毕竟对方又并非活物，乃是阵灵一般的存在，不必过多计较。
    其宣布离阳闯关成功以后，头顶那些复轮便缓缓降了下来，伴随着某种机关转动的微响，层层叠叠的圆环逐渐从中心如花朵般绽开，显露出内里的事物。
    竟是一悬在半空之中，不断上下翻转的多面体，还时不时发出幽蓝色的辉光，隐隐能够感知到莫名寒气的散失。
    材质特殊，非金非木，无论是肉眼还是灵识，都看不穿内部的具体构造。
    并且这玩意，似乎也没有半点天地灵机，反倒是蕴含一种奇诡的力量，无穷浩大，渺然浑冥，乃是至上妙法。
    莫非，此物就是所谓的奖励？
    这种可能极大，但刚刚被锈剑坑过，离阳也不敢贸然接触，生怕又引出什么变故。
    而那人影也没有发话，仍旧静静注视着他。
    离阳盯着悬在身前的多面体，凝神细看了片刻，随即却是将一直在玄泱界中玩水的蜮娘唤了出来。
    他自然不是想让对方上去以身试毒，毕竟蜮娘乃是星壳族，还指望着日后长大了，能够带着离阳穿梭无尽虚空呢。
    此等前途无量的种子，若是半途中出了什么闪失，便亏大了。
    离阳分出心神，与蜮娘对视一眼，此女便心领神会，微睁双目，于周身大放造谴天光。
    不过若是想生造出辰锋虫，单凭这个还是不够的。
    好在自从收了业火提灯以后，离阳便开始刻意收集修士尸体，这玩意向来是不缺的。
    随手一挥，便摆出几具死相平和的残尸，被造谴天光一照，就开始发生莫名的变化。
    说实话，这还是离阳第一次亲眼目睹蜮娘生造辰锋虫，倒是有些好奇。
    在他强大的灵识之下，能够轻而易举窥见任何细节。
    血肉被打乱重组，内里的本质却是没有多大改变，并不涉及深层的根源，比如说基因。
    不过所蕴有的天地灵机，与五行阴阳，却是发生了不小的转化，逐渐凝塑成另一种同样精密绝妙的存在。
    伴随着赤色虹光消散，一只张牙舞爪，类似于巨型蜈蚣的辰锋虫便从一滩糜烂的血肉当中钻了出来，气息赫然相当于凝归境。
    不过蜮娘这些年并没有得到任何进化，想来也只是因为，用作原材料的尸体品阶太高。
    说实话，一具化玄残尸，却只能堪堪催生出一只凝归境的辰锋虫，真是浪费。
    不过离阳对此倒并不在意，当即便指挥着这只辰锋虫上前靠近多面体。
    待其临到极近处也没有任何异常，离阳便令对方退下，转而亲自上场。
    他虽然顾虑会不会生出什么祸端，但也怕这奖励不认人，直接落到辰锋虫手上，那就倒大霉了。
    既然无有什么异象，便开始吧。
    离阳并未用灵识直接探入，而是先伸出一只手搭在上面。
    一经接触，他就好像重新倒回五百年前一般，不断重复此间发生的一切。
    但这次，离阳已然有了明确的思路，倒也不至于茫然无措，对着锈剑干瞪眼。
    并且，他早就掌握了金行法则，不必再分心了。
    照例是引导淫环剑真性留痕，随后先天一气点化。
    如此，才过了两百多年，锈剑便重新生出真性。
    然而一次成功，并不意味着结束。
    此时此刻，离阳好似进入了无限循环，一直停留在此间。
    伴随着技巧的熟练与流程的简化，锈剑生出真性的时间越来越短。
    而在这其中，离阳也加深了对于剑道的理解，尤其是剑心交感这一方面，早已熟烂于心。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陷入了什么麻烦，现在看来，恐怕这就是所谓的奖励了。
    技近乎道，不外乎手熟尔。
    直至到达进无可进的地步，也就是十年点化真性，亦或者说这便是离阳现在的极限。
    眼前的迷雾便悄然破开，铮铮剑鸣，隐于其内。
    此谓之，剑敛于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