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有位女子举杯道:
“那个算卦的,下午在城中转了好几圈,可能是想混个眼熟,还撞着我了呢!
“听说她是个小偷,我赶紧上下翻了翻,倒是没丢什么东西。
“这小贼,路上这么多人与她擦肩相撞,却唯独偷了苏大人的东西,行事难以理解。”
她摇了摇头,一副搞不懂的样子。
旁边儿有人接话道:“哈哈哈,说不定是一整天都没赚到钱,想偷一笔大的呢?喝酒喝酒!”
接下来,又讨论起其余闲事。
苏霄独身一人,坐在屏风相隔的桌子上,陷入了沉思。
原来……不止撞了她一人?
若真是小偷,还能挑三拣四,不偷别人非得偷她?
正思索着,点的烧鸽子上桌,她暂且放下此事,心中对吴姑娘的印象、却有了些微妙的转变。
如果这些话由祝无邀说出来,听在耳中,总是像狡辩。
可偏偏苏霄是一时兴起、来吃烧鸽子时,从无关路人口中,听到了这些。
由于祝无邀的「拒不配合」。
再加上找不着证据。
直到李城管回府这天,苏霄都没能给祝无邀洗清冤屈。
一提起这事儿,苏霄也格外无奈。
现在不是定罪与否的问题了,而是祝无邀在了牢狱之中,一副辩无可辩的认命样子,苏霄对她简直是怒其不争。
一来二去,她心里也有火。
就这样僵持了下去。
倒是没想着让祝无邀赔付。
第五日李城管回府前夕,她更忙了,不仅要整理出各项事务进行汇报,各方知道李城管将要回府,纷纷宴请,想让苏霄帮忙递个话、居中转达。
十个里面,九个是巴结奉承的。
但备不住哪个是有正经事。
苏霄身居要职,免不了应酬,不说她了,就连李城管也是个作风不拘一格的,时常出去赴个宴、看看各方又打什么鬼主意。
李城管不在,这事儿却要累着府中的管事、文书。
看着递上来的几张宴帖,自然没空全去一遍,挑拣过后,苏霄看着其中一张拜帖、突然心念微动,总觉得图案似乎眼熟。
她「下意识」点了那张拜帖。
却没有意识到,这张请帖上的花纹,与祝无邀的鬼画符、略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异曲同工之处,则是差在了祝无邀作画能力上。
信达楼内。
苏霄心中叫苦不迭。
早知对面这商户,讲得是这些虚头巴脑、毫无价值的东西,她就不来了!
如今如坐针毡,听着对面墨叽,愈发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旁边儿的谈话声。
突然就精神起来、支起了耳朵。
“……我亲眼见到,青斋书坊内的虚影,正是沧浪文集掌柜的模样,与门下的无语子正在商议阴谋诡计……”
邻桌之人,正是商祈。
讲完了北玄城的所见所闻,他突然叹道:
“若不是那位给我算卦的姑娘,我怕是着了那吴仓的道儿!
“我此次归来,便是为了来拜访这位高人,敲门却无人,就连那一文钱换来一卦之后、被赠予的木牌也消失不见了。
“如同幻梦一场啊……”
苏霄突然精神过来,睁大了眼睛。
一文钱换来一卦,还被赠了东西,这作风……?怎么与那位吴姑娘,如此相似?
而且敲门无人……
因何无人……
莫不是因为,被自己抓起来、关进监狱里了!
对面宴请苏霄的商户,管她神态,还以为自己说到了点儿上,顿时被激起了斗志,就要再吹个牛b。
可谁知,苏霄突然站了起来。
抬手抱拳道:“突然想起来了件急事,诸位,我们来日再叙。”
言罢,不等众人挽留,苏霄急匆匆就要往城管府方向去。
走出酒楼之后,她赶紧伸手、想取出那张纸条。
可装纸条的布囊,却不知何时丢了,断口整齐,似是被利器划断,竟与当日情形一般无二。
苏霄怔怔地站在酒楼门口。
身边过路人无数,皆行色匆匆,无从辨认,究竟是谁将那装纸条的布囊、认作银票偷了去,但唯独不可能,是牢房之中的吴姑娘。
她的身后觥筹交错,有无数人在侃侃而谈,苏霄却好似听到了那一声、轻到极致的——
「苏姑娘,我不是骗子。」
这是那位吴姑娘,唯一的一句自辩,如今想来,却似乎有诸多无奈。
恍若轻叹。
牢房中。
一片漆黑之中,牢房墙壁上,有窄窄的窗,月光斜入,被铁杆切为几片。
白袍莫染尘。
祝无邀对灵笔道:
“被关的这几日,是我咎由自取,可苏霄太有良心,当她发现误会了我之后,歉疚感会将我在她心中、塑造为另一种形象。
“时间、地点、人物……因缘际会,她该去奔赴下一处戏台,上演另一出戏了。”
斜入窗来的月光,落在她身前半丈。
可惜,神识能辨物形,却区分不了光暗,皎皎月光错投暗室,甚是可惜。
苏霄赶去牢房,途中又掉头转向城管府。
她歉意诚挚,想着要给错冤入狱之人,洗清污点,这就要得了文书、正大光明将人放出来才妥当,怎会料到自己只是枚棋子。
“小苏,这么晚了,怎么还未归家?”
“李城管?”
城管府前厅办公,后院寝居。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苏霄有些意外,没想到李城管提前归来了。
她行至后院。
果不其然,李城管正坐在石阶上饮酒。
她连酒杯都没准备,身边只有散落的酒壶,见状,苏霄心中轻叹,百感交集。
李城管是爱酒之人,正因此,饮酒时总有诸多规矩、门道,人总是愿在所爱之物上多费心思。
苏霄上前几步,认出了这几壶酒,是再普通不过的散酒,街边胡乱买来的。
想是心中烦闷,却恰好被自己撞上了。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便听见李城管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算错卦了吗?
“我只是个小小的修士,于修行一道上无甚天赋,宗门长老将这片儿托付给我,说我不一定能成为厉害的卦修,但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治理者。
“小苏啊,咱们府库快被我糟蹋完了!”
苏霄猝不及防听到了这个噩耗。
她感觉自己有些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