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这里。”
“哪里哪里?”
“就是这里,是这里啊。”
“到底是哪里啊?哦,看到了。”
徐妙锦挤开白忘冬,从二楼的窗户往下面望去,入眼所见,就是她那好闺蜜,清宓小师太。
如果只是小师太一个人的话,那也就算了,可在小师太的面前还有个人。
这人白忘冬没见过,但看徐妙锦的反应,想来应该是认识得,属于那种不熟,但是有印象的那种。
白忘冬慵懒地趴在窗户上,满是好奇地开口问道:“出家人也能谈恋爱的吗?”
倒不是瞧不起出家人的意思,白忘冬查过这世界的佛宗。
但凡佛宗,除了一些邪道佛以外,都是要断情锁爱的。
凡入佛宗,必然要以苍生为己任,终其一生,都要为镇压佛国事业所奔忙。
据说,佛宗的大部分心法修炼起来都要要求心无杂念,心境淡泊,不被情爱所累的。
所以,一般来说,凡佛宗弟子,基本上都与情爱无缘。
这是常识。
可正因为是常识,白忘冬这才对下面这场景好奇了起来。
因为现在站在清宓身前的那个长相不差的翩翩公子哥,就是来和清宓示爱的。
一大早就来了,白忘冬刚吃完早餐,就见到这货在门口站的一动不动。
站似一棵松,笔直的很。
“反正静水庵是不允许。”
徐妙锦回答道。
“她们的心法修炼起来要远离情爱,静水庵弟子一旦动了情,那就不是宗规的问题,会一身修为尽失,沦为废人。”
这里的废人并不是说失去修为成为普通人,而是一种全身经脉脆弱,碰都不能碰的病秧子。
到了那种时候,一生都只能活在药罐子里,被温养在家宅当中,如此才能够保住残命。
说实话,要是真到了这个地步,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所以,白忘冬有时候还挺佩服这些佛宗弟子的,因为他们不是光嘴上说说,是真的在一入门的那一刻,就将自己的一辈子给赌上了。
也许有败类,但大群体来说,风评还是不错的。
呵。
反正比和锦衣卫那风评倒过来的数值差不多。
“所以……你说这男的知道这一点吗?”
白忘冬好奇问道。
“知道啊。”徐妙锦冷笑一声。“又不是没告诉过他。”
“你认识?”
“第二面。”徐妙锦目睹着清宓脸上那极为礼貌的温和笑容,淡淡说道。“貌似是顺德府哪一家的公子哥,具体名字我也不清楚。”
“地头蛇啊。”
白忘冬想了想。
“不过看样子并不像是在仗势欺人,是动了真心?”
“谁知道呢?”
“你的玲珑心听不出来?”
“他说他对清宓一见钟情,可喜欢这个词本身就是模棱两可,单纯只是外貌上的动心,那也是喜欢,不作数的。”
“吼。”
白忘冬微微瞥了她一眼。
貌似,这算是找到了玲珑心的一个bug?
就像是感觉到了白忘冬的目光,徐妙锦轻轻一笑,笑容娇俏:“要是你觉得能行,那大可来试试啊。”
“算了吧。”
白忘冬收回目光,继续朝着下面看去。
虽然看起来是个bug,但这种东西,只要多说最多三句话,结果依然能出来。
除非,你每一句话都去说不一样的事情。
做不到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这人……好像是路家的子弟吧?”
蔺冉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白忘冬的身后,她以来就看到这两人趴在窗户上不知道在看啥,所以一时好奇就跟着看过去了。
一见到那个公子哥,蔺冉冉一下子就把他给认了出来。
“路家?”
白忘冬微微一愣。
“路森不就一个独子吗?”
“是路森兄长的儿子。”
白忘冬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自以为是了吧,差点忘了,路森背后本身就是一个盘踞顺德府多年的大家族。
“所以这人的品行?”
“在顺德府口碑算是上佳,但具体如何,我不清楚。”
她虽然是蔺楠的义女,也勉强算是顺德府顶尖二代里的一员,可对于世家子弟之间的交流,她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蔺楠倒是劝导过她去适当参加一下这些人之间的聚会。
毕竟……
“万一哪一天就抄了哪一个的家了呢?砍脑袋时候不认识人,那该多没意思啊。”
呵。
神理由。
蔺冉冉没兴趣在砍脑袋的时候认人,所以她选择一个人独美。
“口碑很好呢。”
白忘冬对着徐妙锦揶揄道。
倒是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徐妙锦怎么说。
“和我有什么关系。”
徐妙锦翻了个白眼。
“被示爱的又不是我,至于清宓,这姑娘这辈子就和‘情爱’两个字无缘了,那位路公子,还是早些放弃的比较好。”
“万一是真爱呢。”
白忘冬收了收肩膀。
“不是都在说真爱能战胜一切吗?万一清宓小师太有一天会为了某个人不管不顾,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啊。”
“真爱?你信这个?”
说这话的人是蔺冉冉,她语气讶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这是真的讶然了,毕竟,她是全程跟完了白忘冬骗女孩的全过程的。
虽然可能及时的悬崖勒马了,但蔺冉冉可以肯定,要是白忘冬有心再进一步的话,那那个叫张月英的姑娘还真不一定能逃得过白忘冬的套路。
那一套一套的,放在谁身上不迷糊啊。
“我当然信。”
白忘冬抿了抿嘴。
“我可太信了,我始终相信这世界上有永恒的真爱。”
他,白忘冬,实名认证的纯爱战士好吧。
“只不过吧。”
白忘冬语气轻佻。
“我不太相信这玩意能落在我身上就是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好问题。”
白忘冬目光微眯。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本身就是失败爱情的产物啊。”
他的诞生,来自于一段保质期极为短暂的爱情,甚至到了后来他被那渣爹接回家之后,他都怀疑当初这玩意对他老妈怀有的到底是不是爱情,还是说,只是在欲望驱使下,冲动的结果。
他弄不明白,也懒得弄明白。
反正打从一开始,也没对这人抱有过半点期待就是了。
“……”
怎么说呢。
话题略微有些沉重了。
听着白忘冬的自曝,旁边站着的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了下来。
就连外面清宓和路家公子的交流都忽略掉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比较好。
尤其是徐妙锦,在玲珑心的作用下,她能听得出来,白忘冬从头至尾没一句假话。
可就是真话,才更加让人沉默。
白忘冬也不管他们的沉默,就只是自顾自趴在窗户上,看着那边已经分开的两人。
清宓转过身的一刹那,就像是用眼睛的余光瞥到了二楼窗户这边的三颗脑袋一样,微笑着顿了一下,双手合十,朝着他们这边做了个佛礼。
白忘冬挥挥手,算了和她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就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了身后的蔺冉冉。
“你别告诉我,你来客栈找我是为了看戏的。”
听到这话,蔺冉冉就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连忙开口说道:“城里出事了。”
“嗯?”
“路府被人袭击,据说被洗劫了不少的东西。”
“所以呢?”
白忘冬眉头一挑,表情怪异地看着他。
“和我说这些干嘛,我又不是你们千户所的锦衣卫。”
他出个外派总不能还让他加班吧?
压榨员工可不是这么压榨的。
“我义母的意思是,让你和我走一趟。”
“……”
头一次觉得,猜中答案也不是一件让人觉得开心的事情。
“不是,为啥?”
白忘冬歪歪头,满脸的不理解。
“我是特使诶,是为了太平经来得,理论上来说,你家义母没调动我的资格,她难道不知道伐?”
“路府出事,这件事理应由我亲自去一趟。”
蔺冉冉耐心和白忘冬解释道。
像知府这种级别,一旦出事,那必然会是蔺楠亲自到场,但在此之前,蔺冉冉作为蔺楠的代言人,基本上会在事先去瞄一眼情况。
如果是小事,那蔺冉冉自己直接就处理了,到了大事,蔺楠才会亲自出马。
“so?”
白忘冬还是不解地摊摊手。
“那你去啊,和我说做什么?”
这加班爱谁来谁来,反正他不去。
“义母的意思,我现在由你调遣,我要去,必须是你在带队。”
所以,那女人的意思是,既然她给了人手,那自己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是吗?
呵,想让他打白工,想的倒挺美,绝对不可能,罗睺都没这待遇的好吧。
“不去,绝对不去。”
白忘冬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那满满的拒绝全都写在脸上了。
他今天就算是……
“可在路府发现了天雷的痕迹。”
“我去。”
白忘冬一拍手。
好了,不用再说了,已经够了。
看着变脸变得如此迅速的白忘冬,蔺冉冉当着他的面冷啐一口。
真就是属狗的呗。
“徐小姐……”
白忘冬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连忙转过头看向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徐妙锦。
“有事,勿扰。”
见到他转过头,徐妙锦第一时间开口说道,说完就直接迈步,快步离开。
拒绝被当成工具人,从这一刻做起。
……
路府。
说起来,来了顺德府这么久,虽然总是在各种各样的人口中听到知府路森的名字,可实际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路森面对面交流。
这是一个长相极为儒雅的中年人。
从他的身上,白忘冬找不到路苓的半点影子。
所以,有这么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老爹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能够让路苓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呢?
真就是虎父犬子呗。
“路大人,叨扰了。”
白忘冬带着蔺冉冉等人一马当先,来到了路府的会客厅当中。
路森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一见到白忘冬,就立马行礼:“见过白百户,早就听闻锦衣卫从京城来了一位气度不凡的百户特使,今日一见,蔺千户果然所言非虚。”
“千户大人是这么和您说起我的吗?”
白忘冬放下手,满脸笑容。
“那蔺千户还真的是过誉了。”
“此言差矣,本官倒是觉得……”
“她就一句都没有夸赞过我的相貌吗?”
“???”
“这不应该啊。”白忘冬摸了摸自己的脸。“按道理来说,我给人最大的印象应该就是它才对,难不成,蔺楠也是个爱透过皮囊看本质的人?”
“……”
路森张张口。
说实话,他现在没有破防就已经算是他的养气功夫比较高了。
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就像是发现了路森的尴尬一样,白忘冬连忙摆手:“抱歉抱歉,我这个人就这毛病,总是会忍不住怀疑一些不合理的事情,路大人可千万不要在意。”
“……好。”
“还有,您大抵不知道我和蔺千户之间的关系,简单来说,我嫌她碍眼,她想让我滚蛋。所以,气度不凡这种话,即便是蔺千户说出口,您也不要当真。”
“额……”
“哈哈,开玩笑的啦。”
白忘冬脸上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路大人可千万不要把这话给传出去,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我们锦衣卫内部在闹矛盾呢,要知道我们罗镇抚使在我来顺德府之前,可是夸赞了蔺千户好多次呢,他们两个怎么可能有矛盾呢?”
“……”
路森淡笑一下。
但心底已经忍不住抽动了好几次嘴角了。
麻了,人真的麻了。
这人是有什么大病吧。
站在白忘冬旁边,落后一个身位的蔺冉冉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她美眸当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了一抹笑意。
只能说,不愧是白忘冬。
路森现在对他的印象怕不是会特别深刻。
“咳。”
在沉默了大概几秒钟之后,路森轻咳一声。
“要不然,我们坐下聊?”
“不了。”
白忘冬抬手拒绝。
“我这一趟来就是为了给路大人分忧的,怎么还能有耽搁的时间呢?路大人还是早些带我去您丢失财物的地方去看看吧。”
唉,这年头,锦衣卫都要和六扇门抢事情做了。
真的是哪行哪业竞争都很激烈啊。
还好京城没这个恶习,北镇抚司还保持着自己最纯真的模样。
“也好。”
路森没有拒绝,他儒雅一笑,然后就直接转身,带着白忘冬这一票人去了后院。
后院的女眷都已经被调走,这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们这些人之外就没有了其他的人。
路森带着白忘冬来到了后院的一处假山前,原本还有些样子的假山,此刻已经变成了半截。
白忘冬目光在这半截假山上扫过,眼睛微眯,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了旁边的蔺冉冉。
蔺冉冉没有半点犹豫,在白忘冬看过来的前一秒钟,卡着极限侧过脸,躲开了白忘冬那凌厉到想要杀人的目光。
没错。
假山之上确实有着天雷痕迹,但是……
“这文字游戏玩的挺溜啊。”
白忘冬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天雷有,痕迹有,但是在此之前,却少了一个前缀。
他丫的。
这压根就不是太平天雷的痕迹,这雷法是来自于别家。
“怎么了吗?”
在最前面带路的路森听到后面的动静,第一时间转过头来,疑惑地问道。
“是有什么问题吗?”
“无妨,路大人,我来看看吧。”
既然来都来了,白忘冬也没有掉头就走,他走上前去,朝着假山上的天雷痕迹看去。
众所周知,在这修行界当中,雷法是道家仙门特别具有代表性的一种仙法,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龙虎山天师府,身为道家仙门的代表,天师府的雷法内含阴阳道法,外掺天地神威,绝对是雷法当中的巅峰。
再来,其实就是如今在顺德府横行的太平经了,太平天雷和天师府的正一天雷孰强孰弱,这个并不好说。
但可以肯定,无论是太平天雷还是正一天雷,这两种雷法都是极为正气的雷法,天雷一出,阴邪退散。
但是,现在在这假山上的天雷痕迹却不一样。
白忘冬手指在那裂开的地方轻轻划过,感受着这痕迹中蕴含着的杂质。
混乱,杂糅,很不纯粹。
甚至,白忘冬从中还感受到了一种极为阴邪的气息。
这种天雷……
白忘冬沉默地收回手。
他貌似好像还真的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路大人。”
“我在。”
“你,何时得罪过黑雷众的人?”
“黑雷众?”
路森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
“倒是从未和这个邪门有过交集,白百户是说,这天雷来自于黑雷众?”
“至污至邪,这种气息的雷法,不会有第二家。”
白忘冬转头看向蔺冉冉。
“黑雷众,这一次有人来顺德府吗?”
和谢采纭所在的彼岸门一样,黑雷众也是在册邪门之一,如果有人来了顺德府,是会被锦衣卫察觉到的。
“有,黑雷众圣子墨蓝鱼带队,一共来了七个人,个个都是好手。”
“能从路府把东西劫走吗?”
“战力上来说,可以。”
“那就没问题了。”
白忘冬再次看向路森。
“已经破案了,路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把人抓到,将您的家财都给拿回来的。”
“那就拜托白百户了。”
路森一脸严肃,恭敬行礼。
“职责所在。”
白忘冬点点头。
只不过,看着这样干脆的白忘冬,蔺冉冉倒是稍微皱了皱眉,并没有让其他人注意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白忘冬这次有点太干脆了。
虽然她和白忘冬搭档没多久,但大概也稍稍算是了解一点点白忘冬的行事作风,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她觉得有些些许的别扭。
可能只是她想多了吧。
在思考了大概七八秒之后,蔺冉冉松开了眉头。
也许,只是因为她了解到的并不是白忘冬的全貌吧。
这般疑神疑鬼,看来这段时间还真是被白忘冬给带坏了。
这样想着,蔺冉冉从储物仙器当中取出了一份玉简,递向了路森的方向。
“对了,这是家母嘱托在下带给路大人的信件,还请路大人收下。”
“蔺千户啊。”
路森笑了笑。
“那大抵是和张家村之间的交易有新的看法了吧。”
这么直接说出来了,就一点都不避讳旁边的自己吗?
白忘冬眉头微挑,有些玩味地看着路森。
就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又像是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路森微微一笑:“此事蔺千户已经和我说过了,所以白百户知晓,我不会有半点意外。”
“不过,蔺千户同我说,与白百户没有谈拢,所以这信件,我是万万不能让白百户看得,请见谅。”
“无妨。”
白忘冬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温和。
“我理解。”
路森将玉简默默收起,随即就要招呼着白忘冬这群人离开后院。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白忘冬眉头微挑。
哦豁~
没想到还能碰到一起在青楼里侃大天的人。
“路岑。”
“爹。”
路岑来到路森的面前,一脸的谄媚和小心。
“那个……”
“我知道了,只不过府中遭了贼,你还是去找你母亲那边看看吧。”
“好。”
路岑刚要离开,一抬头就看到了白忘冬那似笑非笑的俊脸。
这张脸一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他瞬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说实话,问情处那一晚待的他确实产生阴影了,眼前这个披着好看皮囊的男人就是个恶魔。
“孩儿告退!”
路岑连忙行了个礼,然后直接转身一路小跑就离开了后院。
而就在他即将离开院子的那一瞬间,他鬼使神差地朝着后面望了一眼。
白忘冬的脸骤然跃入他的眼中。
那种表情,怎么说呢?
就像是……
冷到了骨子里一样。
嘶——
听着就吓人。
“草包。”
蔺冉冉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
能听到这句话的人,只有她和白忘冬两个。
白忘冬耸耸肩。
草包怎么了,只要用的好,那直接将军也不是问题。
而就在这个时候,顺德府距离城中不远的山上。
徐妙锦蹲在地上,看着清宓盘腿而坐,闭目诵经。
然后,她猛地张开双眼。
“怎么样?是这里吗?”
徐妙锦开口问道。
“不是”
清宓柔声说道。
“不过不用着急,既然知道了是在顺德府境内,那短时间内,就一定能够找到。”
“希望吧,我们还能再快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