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无尽海域,黑云遮天,血雾弥漫,无数染鬼嘶吼着,如席卷海岸的呼啸高浪,自天际线疾驰推进。
燕地海岸,无数出海的渔民,皆怔怔地望着这呼啸而来的深红色海浪,几乎震碎耳膜的嘶哑吼喊,诡异声响,连绵不绝,动荡人之神魂。
海浪已然近了,无数小渔船几乎是顷刻便被那猩红高浪所吞噬,连船骨都无法留下。
黑云降下血雨,有两道硕大无比,却似两团肉山的身影,渐渐攀上陆地。
“天命之气息愈来愈强,等不得了……”
肉山蠕动着,且发出低沉的音节,依稀可辨听来其中内容。
另一团肉山,则是嗡嗡地颤抖,以示回应。
“老蛟家的子嗣……也不知如今踏入环星否,但渊主之令,吾辈遵从便是…”
“武神气数已尽,天道苍老,天命未至帝尊……这小界亦是先来开胃……”
“渊中亿万诡仙,所过之处,无可阻焉……”
蚀渊陡然发难,亿万染鬼组成的海浪,已然登岸,如同冬眠结束的蛇窝里的长虫,向着燕地城池蛄蛹而去。
所过之处,却真如那肉山所说,无可阻止,血肉遍地。
燕国皇宫。
燕皇惊惧地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满殿支支吾吾的朝臣,不禁地又急又怒。
“谁能告诉朕,这究竟是何物?!似海啸却又内藏诡物,刚登陆便屠戮我燕地城池六座,这究竟是何物?!”
殿中数百朝臣,皆是面面相觑,窸窸窣窣,却是无人敢上前谏言。
都听闻先朝皇帝曾被海里来的诡物附了身,如今众人心里却都只有一个猜测。
那密密麻麻的,凝聚成海啸的诡物,便是曾经祸害燕地的东西。
“陛下!那诡物横行无忌,入我燕地如入无人之境,且连戍海大元帅都葬在那肉山手中……要不,咱逃吧……”
“你!”
燕皇听着朝下一个三品官员开了口,本是以为对方要说些应对之策,却是这种丧气话,当下心里一口闷气上来,怒骂一声。
“狗东西,家国何其大也,岂有说丢就丢的道理!”
“来人,给朕斩了这朝中蛀虫,窝囊废!”
那三品官员是说了心里话,没想到却招来了杀身之祸,听到大殿外开始响起沉重的甲胄摩擦声,他便心中一慌,忙要跪下求饶。
但这下一瞬,殿门被推了开。
走近的,却是两人。
一位瘦巴巴的黑肤年轻人,穿着布鞋麻衣,眯着眼睛,抱着胳膊行在前。
在他身后,是一戴着破斗笠,身着席白衣,容貌隐藏在斗笠影子之下,身后背着柄断剑。
二人一前一后从百官中间的道上渐走上前。
高坐在上的燕皇,轻皱眉,一旁的内侍太监便大声喊起来:
“大燕天子殿,岂有旁人说进就进的道理!台下着谁?!若惹恼吾皇,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台下,黑瘦青年抱着双臂,嘴里叼着根狗尾草,摇头笑笑。
“蚀渊突现,大鬼压境,我是来平事的。”
“燕地出兵建立北海防线,主要处理些小杂碎染鬼,我与身后这位,自然是处理那两坨肉山,与你们处理不掉的了……”
燕皇听着黑瘦青年的话,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但还是带着威严开口:
“朕乃一国之尊,凭什么听你这毛头小子——”
啪。
话语戛然而止。
燕皇怔怔地偏过头,看到肩上,忽地多了个手掌轻按。
愣愣抬头,便看着台下的黑瘦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前。
他黑黢黢的脸庞,正对着自己笑。
一旁的内侍才反应过来,忙挥舞着拂尘大喊:
“来人!快来人呐!救救救救驾!”
黑瘦青年却依旧笑着,拍了拍燕皇的脸,脑袋微邪,低声道:
“小皇帝,我不是在与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
“命令你出兵建北海防线。”
“若不从,下一刻你的脑袋就要搬家了哦。”
燕皇眼神颤抖,心中惊惧,这一辈子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哪会知道还有自己被威胁的一天。
后花苑里的燕国老人仙,坐得端正。
一旁倒水的童子,眨巴眨巴眼睛,问:
“燕询爷爷,燕皇被人挟持了,您怎不帮他?”
老人仙轻抿一口茶水,吹了吹上面热气,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嘶……啊……”
“小书童,若是爷爷告诉你,那拍我孙儿巴掌的,修为比我还高深数倍不止呢?”
“这世上怎会有人比燕询爷爷的修为还高?您可是至高仙人!”
老者被急得脸色红扑扑的童子逗笑了。
伸手摸了摸童子的脑袋,笑道:
“至高之上还有至高,就如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爷爷今日,可得给后辈打个样儿了啊……”
“啊?”
小书童看着突然站起的老者,有些不解。
倏地,老者衣袍无风而动,面上陡然挂起一丝肃穆。
他左脚踏地,便是飞身而上,同时高喝:
“燕家燕询,承蒙武神庇佑,今出山,与蚀渊拼死而斗!”
“望武神为我燕氏一脉,留一分香火!”
轰!
燕地战事又起。
三军齐往北去,却留得南边空了城。
常年与燕国掰腕子的永安,今见了空城,也是不由得一惊。
当今永安皇帝胡秋毫,正御驾亲征,驻扎两军交锋处。
多年来,永安已啃下燕国三州之地,但都是在那老人仙未曾出手的情况下。
而今又是焦灼时候,对面的守军却撤了走。
胡秋毫恐有阴谋,便派了探子,向北边去探消息。
待探子归来后,却是道出了惊天之言:
“无尽海域生了乱子,自地府爬出恶鬼,危害人间,燕国建立了北海防线,苦苦挣扎……”
“已有至高陨落……”
胡秋毫闻言,眼神震动。
他忙开了会议,招来了三卿,便是魔思淼,火鸣,陈牛志三人。
在永安,三卿权虽不比皇帝,但可直言弹劾皇帝,亦是仙师亲设,胡秋毫从不敢怠慢三人,因此军事之事皆都是四人开了会议定夺。
而今四人同坐一营,脸色凝重。
常在前线厮杀的陈牛志,如今已满身杀伐气。
他一拍桌子,大声道:
“难道如今就不打了吗?!我们与燕国交战这么多年,如今他们至高陨落,便是最好的时机!”
魔思淼点了点头,但却又纠结道:
“从两国争锋来讲,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确实有奇效……但那地府的鬼物危害人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胡秋毫粗略地讲了一遍,众人的表情却更加凝重。
“因着,现在便有了三个选择,出兵攻城,或帮燕地镇那鬼物,或回永安。”
火鸣稍微总结,却听着陈牛志道:
“火子哥,为何还要帮了燕地?它不是仙师命我们攻打的敌国吗?帮了他们,怎……”
火鸣摇摇头,脸色平静。
“如今有诡物现世,且还能使得至高陨落,定然是灭世之灾……”
“灾难面前无国别,我们不仅是帮燕国,更是在帮我们自己。”
“且燕地百姓是无辜的,总不能看着他们死绝。”
“如果陈哥在的话,他一定会选择……”
“帮燕地,镇妖邪!”
……
齐国边陲,福安郡。
陈远一举突破环星境。
却是冷冰冰地瞧了眼北方天边的黑云猩红气,摇头冷笑。
“天下兴亡,与我何干。”
“我只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