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说出最后一句话之后,气氛就进入了极致的沉闷。
整个亭子当中都陷入了寂静,只有偶尔温内尔的咳嗽声,和微风吹拂下树叶的沙沙声。
明月渐渐下落,已经快要天明了。
一声长叹陡然间在亭子当中响起,温内尔偏头看过去。
“我答应你。”
这个外表上一副贵族模样,相处一段时间就浑身上下透着难言的痞气的家伙,突然用一种很严肃的声音说出这么句话。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音量减小到几乎不可闻。
“真是拿你没办法。”
对于他这种从小在阴谋诡计当中长大的家伙来说,他自己本身不缺小聪明,也从来不吝于用任何手段对付自己的敌人,但最害怕的就是遇到了对自己付出真心的人。
他可没有温内尔那么幸运,作为亲王的父亲只有那么一个孩子。
继承人之争无比激烈,因此他从小就在阴谋诡计当中长大。
身边看似温柔亲昵的兄弟姐妹,一个个都恨不得他早点死了才好。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还成功成为了家族的少主,未来的亲王,可以说他付出了谁都想不到的努力,也用出了不知道多少不为人知的肮脏手段。
在血族家族继承人的斗争当中,胜者为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他有自信,不论是谁想要对自己使用手段,他都能很好的处理,并且让那人吃到苦果。
但温内尔……
他压根想不到温内尔能利用自己什么。
呐,他想让自己做的全都直接说出来了,一个字都没有隐瞒。
好像自己不想要被他利用,只需要简单的说出拒绝的一句话就可以,不需要用什么委婉的手段,也不需要阳奉阴违或者什么别的。
但就是这样,反而让他有些拒绝不了了。
“诶,温内尔,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讨厌啊?”
正打算开口说感谢的话的温内尔一愣,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啧……你拜托别人帮忙难道一直都是这样?”
见温内尔不明白,埃文又说的更明确了些,但很显然,温内尔还是不明白。
“这样?”
“就是,直接开口请求别人帮忙。”
“不这样,应该怎样?”
埃文烦躁的抓了抓头,原本很整齐的沾染着点点各个贵族少女身上的香水气息的银发被他弄的乱糟糟。
他将手里的血液一饮而尽,杯子重重的砸在不远处的座位上。
“就,用点什么别的手段啊!例如说这次啊,你希望我帮忙对不对?”
“嗯。”
“那要是我不答应怎么办?”
“……更真诚的请求?”
“不是!!!你应该找别的办法?!例如说让你的父亲和我的父亲谈,把事情先定下来,然后让我也拒绝不了,必须帮你,不然就会被父亲嫌弃。”
“……没想过。”
埃文简直要被这个家伙气死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气。
“你怎么那么笨啊!计谋、手段,阴谋诡计!这些词都懂吧?”
“嗯。”
“你不会用吗?你应该很想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你应该用尽一切手段去做到啊?应该不论如何都让自己达成自己想要的!而不是,而不是这种,这种很诡异的……”
埃文有些说不下去了,两只手抓着空气,面容扭曲,咬牙切齿,一张英俊的脸在他身上是白费了。
温内尔总算知道这个家伙在说什么了,但他并不知道埃文怎么会这么想。
“我们是朋友对吗?”
埃文动作陡然僵硬,像是被什么魔法定住了似的,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之前就帮了我很多,嗯……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如果你需要我帮什么的话,也可以直说,不需要用这些。”
埃文一口气没有上来,直接松懈了下去,颓然的跌坐在温内尔的旁边,双手紧紧的捂着脸。
温内尔看着他,总算明白了他到底是什么情况,轻轻叹了口气,挪了挪身体,稍微坐的又离他近了些,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手掌。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依靠计谋才能达成的,其实直接说的话,也可以有很不错的效果。”
埃文没有回应,双手紧紧的捂着脸,也不知道此时是什么表情。
“你从前经常用计谋?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只是,不是所有的都需要……啊!”
温内尔说着,身体渐渐倾斜,想看一看这家伙是什么表情,却没想到埃文陡然间起身,把他撞歪到了一边。
埃文也没想到温内尔会距离自己那么近,见他被自己撞开,无数次战斗之后的战斗本能让他立刻伸手将温内尔接住。
温内尔就奇怪的被他揽住了腰,撞在了他怀里。
这奇怪的姿势持续了不到两秒钟,两人都立刻松手起身挪开身体,距离对方远远的,动作十分同步,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咳咳,那个……”
“……咳咳,那个……”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我不小心……”
“我其实没……”
又是一阵沉默。
温内尔顿了顿,正打算再开口,陡然间想到什么,强行停下了自己即将出口的话。
“不说这个了,我刚刚……”
埃文已经做好了又一次和温内尔撞话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次只有自己一个人说话,有些不太适应的停顿了一瞬,这才接着道。
“我刚刚其实只是不太习惯。”
“你知道的,布朗家可不像斯图亚特家,我的父亲整整有五个儿子和三个女儿,我在家里也只是排行第四,可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能成为布朗家的少主,我全靠阴谋诡计,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都会用上各种手段来利用,从来没有见到你这种,这种……”
“这种直接将需求说出口的?”
温内尔接过他的话,见他点点头,又问了句。
“平时吩咐仆从不都是直接说吗?”
“这不一样。”
“?”
温内尔没有说话,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埃文。
埃文顿了顿,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好像都是需要别人帮忙做什么,只是说话的语气不一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