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儿说的话可谓不堪入耳,孙香附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无法想象说这句话的人,前几天还在说“只有姐姐才是世界上唯一关心我的人”。
肖梅兰却跟没听到似的,冷冷瞪着孙香附:“听到没?让你拿出几千万来,给你妹妹盖个别墅,不难吧?”
孙香附习惯性无视母亲索要巨款的话语,皱着眉头教育妹妹:“不要说脏话。”
“你骂你妹妹做什么?你妹妹难道说错了?”肖梅兰轻蔑地呵斥,“娼妇!”
孙香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比这难听百倍的话,她不是没听过。
在她不愿回想的童年记忆中,她总是在挨饿受冻,总是在打童工,总是寄居在不同的家庭,承受长辈们的迁怒。
母亲肖梅兰在她幼年时出现的次数不多,几乎每次出现,不是在打她,就是在骂她。
可不管肖梅兰打她打得有多狠,骂她骂得有多难听,当下一次母亲来看她,她依然会为能见到母亲而开心。
孙香附是个只记好不记坏的人,别人待她好,她是会记一辈子的。
别人对她再坏,只要过上一阵子,她就会把不好的过往埋在记忆深处。
既然用了“埋”这个词,那就说明,孙香附不是真的不计较别人对她坏,她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计较、也不敢去接受“世上所有人都不爱我”这样残酷的真相,宁可选择慌慌张张地用肥沃的土壤盖住难堪的过往,假装不知道土壤地下盖的是花的骸骨,借此来粉饰太平。
或许是太长时间没跟这家人打过照面,成年后再次猝不及防地遭遇辱骂,辱骂她的人居然还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辱骂行为甚至还建立在她并没做错什么的前提下,埋藏过往的土壤隐隐松动,痛苦的童年记忆侵袭而来,孙香附的心态有点崩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骂我骂得这么难听?”
“妈妈说你是娼妇,你就是娼妇。你从出生开始,就是个娼妇、婊子、贱货!”刘宝儿亲昵地摇着母亲的胳膊,大声嚷道。
这位同母异父的妹妹,似乎像是一个完全不懂事的天真小孩子,只因发现令姐姐脸上浮现出痛苦和愤怒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于是便致力于乐此不彼地去通过伤害姐姐来找乐子。
小孩子是天真的,也是残忍的。
刘宝儿毫不掩饰自己在伤害姐姐的过程中获取的极度兴奋情绪。
这实在太好玩了,为她无聊又疲乏的高中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在亲戚邻居嘴里独立优秀曾属于“别人家孩子”的姐姐,假清高假好心的姐姐,总是高高在上端着教育小辈架子的姐姐,也不过如此嘛。
肖梅兰拽着小女儿的手,连她都觉得小女儿骂得有点过了,如果把大女儿逼疯了,谁来出钱供养她们一家呢?
当然,肖梅兰是不可能为了大女儿而去指责小女儿的。
在肖梅兰眼里,小女儿永远不可能犯错。如果小女儿欺负大女儿,那绝对是大女儿做错了事,活该被欺负。
“记得拿三千出来,给你妹妹交补课费。”肖梅兰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刘汉这时候才假惺惺地训起了女儿:“好了好了。宝儿,姐姐给你买房子,给你交学费,还要给你还房贷,姐姐对你这么好,你不应该骂姐姐。”
见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一幕,孙香附开始怀疑到底是她不正常,还是这一家子都不正常。
妹妹她不是小孩子了,她已经十八岁了!
十八岁的人,金钱观居然这么离谱的吗?无缘无故骂这么脏的话,真的不用去纠正吗?
孙香附费尽全身力气才把涌到喉咙口的怒气压下去,感觉又荒唐又困扰。
他们究竟是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的?
哪来这么大的脸?
凭什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一家三口的话,个赛个的难听,家里气氛总是很怪,孙香附也想搬离,但她没有底气。
她的存款,全用来付首付了。
打三份工的收入,也都花在了肖梅兰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开支上。
她也很想有勇气,想直接走人,可她没钱,租不起房子。
再说了,她凭什么要搬出去住?
她可是花了十万块呢!
再算上用于日常开支的钱,少说也有十五六万了。十五六万看似不多,在清水县这种十八线小县城买一套小户型,首付足以付到五成。
哪怕捞不回本钱,至少住也得把利息钱住回来吧?
孙香附的想法是很美好,但实践起来困难重重。
见孙香附始终油盐不进,肖梅兰使出了她的杀手锏——一哭二闹三上吊。
清水县很小,甭管孙香附走到哪里,总有人指着她议论纷纷。
“就是她,挣了那么多钱,家里买房,她一分钱不看出。”
“所以说生女儿没半点用,就是个赔钱货。”
“倒不是生儿生女的问题,主要是这个人啊,心肠太硬了,家里买房子,儿女多多少少得出点钱吧,这么大个人还不嫁人,在娘家白吃白喝啃老,怎么好意思的。”
有时,也有会亲戚给她打电话,扬言要给她介绍对象。
“隔壁街卖猪肉的那个老张啊,是个老实人,三十多岁还没结婚,愿意出18万彩礼娶你。”
“一中有个老师挺适合你的,斯斯文文,工作又好,跟你肯定有共同话题。就是年纪比你大一点,有个二十岁的孩子。”
“老街那个某某局你知道吧?有个男的看上你了。年龄嘛,刚好比你大一轮,这没什么的,年纪大会疼人。工资一般般,只有1800,但人家工作单位好啊……对,确实是临时工没错,这你就不懂了吧,临时工也得有关系才能塞进去,他爸妈有三套房子,上头有三个姐姐,他家就他一个男丁,宝贵着呢,将来这三套房子都是你们的,他父母、姐姐、姐夫也都可以帮扶你们。”
主动介绍相亲的人多了,介绍过来的对象什么人都有,年龄基本比孙香附大十几岁甚至二十几岁,孙香附也起了疑心,再三追问,亲戚支支吾吾地承认,这些人都是肖梅兰介绍的。
“你都23岁了,你那些幼儿园、小学同学,孩子都上小学了,同龄人里就你一个人没结婚,你妈着急也正常。”亲戚们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妈也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