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原生(七十三)
作者:芒果梅子酱   反派他偏执狠厉城府深最新章节     
    跟肖梅兰要钱,肖梅兰永远是那些拒绝的理由。
    “没钱。”
    “我还要养你妹妹,哪有那么多钱给你?”
    “找你爸爸要去。”
    孙香附要了两次,一分钱都没要着。
    18岁的孙香附自尊心很强,自然不会去跟亲戚要抚养费,这像什么话?毕竟除了她的父母,本就没人有义务抚养她。
    孙香附只能继续捡起以前做过的兼职。
    游戏厅收银员、台球室捡球小妹、私人影院放映员、黑网吧网管、给报社和杂志社投稿……
    这些兼职,她从6岁就开始做,做了整整12年,早就轻车熟路。
    原本以为爸爸回来了,高三终于可以不用做兼职,能够专心学习了。
    没想到,并没有什么两样。
    爸爸回不回来,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对她而言,有爸爸妈妈,跟没爸爸妈妈,没什么两样。
    她活得像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高三一整年,孙香附请假不上早晚自习,跑去打工。
    她的工作时间是午夜场,往往回到学校,拿起书本就上下眼皮打架,一天有一半在补觉。
    好在高三考的是底子,她底子好,尽管读书不怎么“认真”,模拟考一样能拿好成绩。
    班主任对此忧心忡忡,生怕这颠倒的作息会影响学生高考,下课后特意留孙香附谈话,要求她恢复早晚自习。
    孙香附拒绝了。
    “没有哪个学生跟你一样,高三了还不上早晚自习的。”班主任恨铁不成钢,“我要找你父母聊一聊。”
    尽管孙香附再三哀求班主任不要找家长,班主任依然联系到了肖梅兰。
    肖梅兰一听大女儿白天补觉、晚上不上晚自习,就猜到大女儿肯定去做兼职了,非但没有任何心疼和担忧,反而厚颜无耻地伸手跟大女儿要钱。
    “你妹妹班里要交一千多块的补课费。”
    孙香附忍无可忍地道:“妈妈!我现在上高三!我的学业很紧张,要不是为了挣钱吃饭,我也不会去打工。”
    “你妹妹才上小学六年级!”
    “我六岁就开始做兼职了,一直做到现在,我可以,相信妹妹也可以。”
    “娼妇,你怎么对你妹妹这么冷漠?你忍心让妹妹小小年纪去打童工?”
    论道德绑架和亲情绑架,肖梅兰很有一手。
    孙香附这回没有吃这套。
    她知道,母亲以索要她的抚养费为名,已经跟父亲要过很多很多钱了。
    这笔钱,用来养与父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妹妹,绰绰有余。
    让宠成公主的小女儿打童工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这不过是母亲用来亲情绑架容易心软的大女儿,试图从大女儿口袋里往外掏钱的借口罢了。
    孙香附讽刺地反问道:“妈妈,你能忍心让上小学一年级的我去打童工,凭什么觉得我会不忍心让上小学六年级的妹妹去打童工?同样是你的女儿,为什么妹妹可以衣食无忧,而我却一定要过得这么惨呢?”
    听到大女儿这么安排宝贝小女儿,肖梅兰哪里受得了?
    当即把大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娼妇”“婊子”“下面给人玩烂了”“你怎么不干脆去卖身子”,总之什么话脏就讲什么话,话毕撂下一句狠话:“不给钱,那就断绝关系!”
    这句话,肖梅兰经常挂嘴边,用来威胁大女儿去打童工并上交全部工资。
    以往每一次,大女儿都会害怕地妥协。
    没想到这次,大女儿居然笑了一声。
    “好,你说的。”
    她认真的?
    再打过去,公用电话亭没人接了。
    她居然是认真的?!
    肖梅兰难以置信地瞪着眼,愤怒地拍了两下桌子。
    她以为她爸放出来了,有人给她撑腰了,翅膀硬了,还敢反抗了是吧?
    就不信治不了这个小娼妇!
    这回,孙香附铁了心想真断绝母女关系。
    她隐隐意识到,无论她为这个家付出多少,在母亲眼里,都是她该做的,不会有任何欣慰或是内疚。
    只因为她的父亲是一个罪人。
    罪人的孩子,从出生起,就带着原罪。
    她这一生,仿佛是为了洗涤身上父亲血液里自带的罪孽,经历了无数苦难,旁人还总冷冰冰来一句“谁让你父亲坐过牢呢”。
    是啊,她父亲的确坐过牢,在她还是胎儿形态的时候。
    然而,犯人的孩子,就不配拥有作为一个人的正当权利了吗?
    法律尚且没有剥夺她作为人的权利,舆论却总是对她诸多指责,恨不得见她过得越惨越好,这样才能让大家看到违法犯罪的代价——罪及家人。
    对于爱家人的犯人来说,“罪及家人”确实是一种惩罚。
    可对于不爱家人的犯人来说呢?
    只因不幸投胎成为了他们的家人,就该一辈子烂在淤泥里么?
    这样深奥的问题,18岁的孙香附没时间去思考。
    她忙着高三冲刺,忙着做兼职养活自己,也忙着调整一闲下来就莫名流泪失眠的怪异状态。
    当她再一次在课间无意识泪流满面时,同桌捅了捅她的胳膊,小声问:“你是不是有抑郁症啊?”
    这是孙香附人生中第一次正式听到“抑郁症”这三个字。
    同桌拿出一本讲心理学的课外书,说孙香附的精神状态跟书里讲的很像,还头头是道地分析了一把她抑郁的缘由。
    ——关于孙香附的父亲坐过牢、母亲另组家庭这些事,早就在学校里流传开了,并不是什么秘密。
    “你是不是觉得生活很压抑,没有任何希望?”
    “对。”
    “你是不是觉得很痛苦很难过,却没有发泄情绪的方向?”
    “对。”
    “你是不是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意思?”
    “对。”
    “你是不是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
    “对。”孙香附轻声道,“我相信科学,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认为人死后会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但一定会比我现在的处境好。”
    在形容“另一个世界”时,她的神情似是入了迷。
    “因为人生来就带着原罪,所以,人活着就是要受罪的,没有谁的人生会活得很容易。”她平静地说道,“只有死亡,才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