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要去齐云山？”老头故作叹气，连连摇头，“那里可去不得！”

    头戴黄色针织帽，身穿棉绒大袄的老头，是唐叶进入山城后找到的第一个人类，老头原先对唐叶是不耐地驱赶，于是唐叶塞给对方一包烟——在山城里一个小卖部的柜台下面捡到的，老头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

    “那里为什么去不得？”

    “那里被一群土匪给占了！”

    老头稀疏的眉毛几乎要因为愤怒而飞起来，很不爽地说，“再给我一包烟！”

    唐叶可没有本事再去小卖部捡一包烟过来，刚才“贿赂”老头的那包已经是失序城市里的漏网之鱼。唐叶用力摇头：“话说一半，天打雷劈！”

    “嘿！你这小丫头，还有没有烟？”

    “您如果不愿说，我就去找别人。”

    这老头嘲笑说：“你还有烟吗？没有烟你找到其他人，他们恐怕也懒得搭理……唉？还给我！”

    老头的嘲讽劲儿消失了，看着被唐叶夺回去的整盒烟，表情变成哀求：“我说我说，你不用去问别人，你继续问我！听好了啊！”

    唐叶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这个老头。

    “这世界毁灭，人口一夜之间蒸发大半，咱们度过了那慌乱的头几个月，有一天，山城的本地人忽然发现，居住在齐云山山脚下的大片农户们根本不知道世界已经毁灭这件事，那里的人阖家欢乐，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于是惹来了“重操故业”的土匪？

    “发现这个事儿的本地人心里瞬间就不平衡了，想着‘凭什么大家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只有你们好端端的还在过日子？’那人也够不是东西，回来之后把这件事到处说，纠集一批同样心怀不满的人，一起抄家伙就去齐云山，赶跑了当地的农户，霸占了农户们的家，自己当上了山大王，享受桃源仙境。”

    老头嘴里还叼着一根，从唐叶一开始“贿赂”时就迫不及待地含在嘴里，只是缺乏燃料的打火机一直打不出火，就在他刚讲完和齐云山相关的这段事，“啪”地一下后打火机冒出风一吹就会散的火苗。

    “哎呦！”

    老头点着了烟，急不可耐地吸了一口，顿觉浑身都舒坦。笑意也重新回到老头的脸上，他直勾勾地盯着唐叶手里那整包烟。

    “给你。”

    “谢谢丫头！”

    老头乐开了花，这才善意地提醒一句：“要我说，你就别往那齐云山跑，像你这样又好看又没实力的小丫头，到了那儿可没多少好事儿会等着你！那群恶棍土匪就是群人渣，道德仁义什么的玩意，在那些人眼里就是放屁。”

    唐叶心里一紧，忙问：“他们有热武器吗？”

    “有几把家伙事，还是从山城警局里抢的。”说到这儿老头对着地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表示唾弃。

    “也就是说，齐云山的山脚下有神秘力量庇护，死神的力量影响不到那里，于是惹来附近心怀嫉妒的流氓和混混，好事却招来祸事。”

    “小丫头，总结的不错。你还要去齐云山吗？”

    “我得去啊。”

    “怎么着，你男朋友落那里了？”

    唐叶认真地点点头。

    老头也没想到自己随口开的玩笑，还猜到了点子上，思绪转动之间，他没有怎么过脑子地脱口说：“搞不好已经死了，你就别去了，那群混账玩意不留俘虏。”

    唐叶认真地摇摇头，反而问：“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老头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我本来是齐云山脚下的农户，我自己经历过的事，能知道的不清楚吗？算了算了，不劝你了，劝你你也不会听。快去吧，趁着现在天色正黑，说不定你们还有机会。”

    和老头作别后，唐叶寻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身化白雾冲向天空。

    唐叶其实对那个老先生动用了能力——从未且灵那里得到的一种可以让人变得友善的能力。一开始老头警惕又暴躁，唐叶对他使用了能力才能和他说上话。

    唐叶从破败的城市上空穿过。来到齐云山附近时她看向山脚，山脚下层林掩映之间，有炊烟正趁着夜色悄悄升起，那里显然有数户人家，可能是完整的一个小村落。

    唐叶这时想到老先生说的话了，她的心里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沉闷地难以呼吸。

    “必须让世界早点回到正轨，不然这种事情只会不断地发生……”

    山峰层层叠叠，唐叶看黑夜如同看白昼，在齐云山上空飞了一阵，看了满目的山石草木，并未发现齐云山上周国玉的踪迹。

    唐叶闭上眼睛试着第一次用意念去感应。

    意识沉入群山之中。

    仿佛在大海里寻找一粒芝麻，根本行不通，唐叶沮丧地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决定耐住性子对齐云山展开地毯式搜索。

    她一定要找到未原。

    就这样耐下性子慢慢寻找，终于，唐叶在一座偏矮的山峰中发现一座破旧的道观，道观周围围绕着树龄估计有百年的老树，如若不细看，很难从上空发现这里有这么一座建筑。

    唐叶俯冲直下，近距离地观察这座道观。

    道观修有双重八角攒尖顶，顶下的屋檐檐角飞扬，进深未知，三开间的宽度在外观上显得小而不失大气——只是都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这处道观，似乎被时代遗弃很久很久了。

    道观正门的位置立着一个约有一米的炉鼎，左右两侧的石狮都被岁月给掩盖，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唐叶没有贸然行动，又谨慎地观察一段时间，暗觉这里既然无人来过，周国玉很大可能也不在这里。道观里面不仅没有人的气息，道观附近的枯叶和尘土上也没有留下脚印和折断的痕迹。

    唐叶暗暗叹息。

    她最后还是落下来，走进道观之中。

    正前方供奉着一个唐叶叫不出名字的人物，以及一排黄色的蒲团，唐叶没有太在意这些，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道观里面，没有找到和未原相关的痕迹便退了出来。

    “打扰了。”

    唐叶难掩失落地腾空而起，继续进行不知何时才会有结果的搜寻。

    她不会知晓她离开后道观里面发生的事情，那座道观里内部的人像被人为搬开，露出了一个直径一米的地下通路，以及一个面露惊恐的女子。

    唐叶还没有完整地掌控未且灵交给她的能力，不然她一定会发现道观的前院还有微弱的人气残留着。

    直到第二天早晨，唐叶在一处山顶凸出的崖角，发现一扇开在石壁上的木色单开门。这是唐叶的第二次收获，她依旧没有大意，小心谨慎地靠近观察。

    吱呀——

    外侧的门把手同里侧一起转动，门被人推开了，唐叶心中登时一紧，连忙飘到老树的枝桠上暂行躲避。推门而出的是未清。

    这处山崖角是唯一一处周国玉准许的，能看到外面世界风景的地方，未清每次心里感到压抑迷茫的时候，都会携带零食来这里坐着。这里也是周国玉施行“惩罚”的地方。不过这并不耽误未清舒缓心情，未清在古树下的石头上坐着，望着远山，时而发呆，时而嗑着瓜子。

    未清头顶的枝桠上，一团白雾静静地飘着，看着这安静的一幕。唐叶在暗暗思考自己显出身形，引导对方和自己成为朋友的概率究竟有多大。算不清概率，使得她对接下来的行动犹豫不决。

    不行。

    犹豫不前更会错失良机！

    唐叶暗暗给自己鼓气，缓缓显出身形。

    古树的枝杈突然承受了重量，发出扑簌簌的响动，这也吸引了树下的未清诧异地抬头看向树上，和扬起僵硬笑脸的唐叶对上了视线。

    “……嗨，你好。”

    能力已经发动，一定要起效啊！

    未清带着迷茫神色的眼睛望着唐叶，张了张口，语速缓慢：“你好，你……是？”

    她仿佛一台运转不良的机器，处理了超出自身能力范围之内的问题，导致思维出现严重地迟缓状态。

    唐叶暗暗松开绷紧的神经，跳下树枝和未清并肩而坐。树下的石头足够巨大，足以承载两个人。唐叶尽可能暗示自己不要紧张，她还没有见过未清，但是她既然出现在齐云山之中，那么很大概率会和周国玉有关联！

    “我是树灵，是这棵古树的灵魂。”唐叶望着未清的眼睛，露出友善的微笑，后者听到话后则呆呆地。“我见到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于是想和你成为同伴！”

    “谢谢。”

    未清收回发呆般的视线，看着手里已经嗑掉外壳的瓜子仁。唐叶顿时一呆，有种不知道话题该怎么往下接续的感觉。

    “抱歉，我现在就离开。”

    “等等……”

    唐叶无力挽留，不明白自己是话里哪一个词说错了，导致未清突然要离开，她内心顿时焦急。

    “还有什么事情吗？”

    唐叶脱口而出：“我觉得你比我更像是树灵。”

    这引起了未清的兴趣，她沉思片刻，又重新坐回石头上，看着唐叶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你就像不懂人情世故，不懂要怎样和别人来往的……”唐叶搜刮脑袋里面的词汇，“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关过很久的小姑娘。”

    “我不是小姑娘，我已经二十六岁了。”

    未清又是直来直去地回应。

    不过这次她皱紧眉头，对抗着脑袋里顽固地迟钝，努力地试图回想起什么。这种皱眉回想的状态持续了十多秒，未清迟缓地抬起脑袋，对她身侧的唐叶侧目看去：“我好像真的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被关过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