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后有淤伤……”
言思刚才清清楚楚地看见，天使背后有一片黑青的印子。
“这个啊，是你掉下去那天挨的。”
“那天怎么了？”
她问向天使的语气颇显急切，尽管已经从恶魔那边得到过一次回答了，她对于细节依旧不知悉。
“那天你掉下去了、还有条龙是要抓你，我当然就跟着冲啊，结果那仨人打架把我给震飞了。”
“谁……打架？”
“我们和魔族在打，米迦勒、萨麦尔和堕天使在打。你不知道？”
小人类微微摇了一下头。
“那龙呢……去哪里了？”
虽然没什么可掩饰的，但小人类那一无所知的模样却让天使讳莫了片刻。
“请你告诉我……”
在殷切的眼神下，加百利思量着开口:
“提龙干嘛……龙可都是强盗，你身上带着我们天族气息，龙必然要争抢的！这你总知道吧……”
“知道……”
“我到崖底找到你时，龙已经用枝藤把你和他缠在一起了，我想救你出来！可我用炼火式破开近一半枝藤的时候，萨麦尔来了……”
天使声音压了压，不甘道:
“要是我早知道他受了重创的话，绝对、绝对带你跟我离开……但还好现在——”
正说着，小人类的眼眶立竿见影地红润起来了。
“哎哎、别哭啊、哭什么。”
压根儿没有准备的机会，加百利下意识的动作是去拥抱她。
小人类没躲，呆呆地在原地僵着没有反应，不说话、不动作。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加百利心里开始慌起来，它能察觉到小人类的情绪不对，可它治愈术都用得够呛，哪里会什么精神治愈术。
身形就那么大点儿的人儿，此时什么也没做，偏透出一股深渊般的虚无感。
“别哭、别哭，言思你说话、怎么了？生病了？又不舒服了？”
言思的意识逐渐被什么打薄，涌上来作顶替的，总是那种茫然。
“是梵诺、救我……是他救我……”
“言思、言思你怎么了？”
“在梦里……”
甚至，不是梦，她好像也见到了天使的。
加百利才不管什么救不救、梦不梦的，它不停地拭去小人类脸颊上新掉的泪珠，只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不哭、别哭，你告诉我啊、发生什么了，你至少跟我说说啊……”
或许是它的劝慰被接受了，小人类的目光动了动。
哭腔里透着麻木，她声音极小，道:
“我是不是死过一次了……”
死。
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句话的冲击力过于猛烈了，加百利的震惊持续了很久——
它忽而联想起来那天。
那天它最早就给小人类探过两次气息的，两次没有探察到生息，它觉得是枝藤和咒术格挡的缘故，加之自己治愈术学得太差劲了。
“胡说！谁教你乱说谶厄的话……”
惊诧过后，能天使的回应是否认。
“如果你真的、那个，怎么能可能还能活过来、还能好好地在我面前！”
“是……以气换气……”
“那也不可能！你是你、龙是龙，不可能的事！”
它双手捧起小人类的脸，与其相视。
“管那些做什么！言思你现在明明好好的、以后当然也不会有事。跟我回去、我们回天族，你一定会健健康康的、会长寿无恙……”
仿佛它眼前是一块随时都可能崩碎的秀玉，只敢捧在手中、不能紧紧抱怀。
“所以别哭，好么？跟我回去，我保护你。”
泪水阻碍视线，言思看一切都模糊不清，看天使、仅仅是天使的轮廓。
“我回去……哪里？”
“天族、回天族！”
“我记不清以前……”
“什么？”
“我忘记了、好多东西……”
言思抽噎得说话都不利索，磕绊到找不到重点。
“什么东西忘就忘呗！别想别想，你饿不饿？你还没吃东西、我给你抓了好多鱼，烤来吃好不好？只要你不哭……”
“呜呜、不要……”
言思把天使的手臂推开，垂下脑袋，自顾自地抹眼泪。
“那你身体有不舒服吗？你说话啊，你讲清楚啊，有问题可以解决的啊，你先别哭，先好好说话……”
加百利尝试去触碰沉溺在悲伤中的小人类，可指尖刚接触到挂满水光的脸颊，就被拍开了。
“不、要……”
“什么？求你别哭……”
加百利简直束手无策。
除了等小人类自己不想哭以外，它发觉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哄好她。
攥起拳，又松开，它深呼吸了几口，斟酌道:
“哭没用的啊，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我可以陪你一起解决——”
“我不要你……”
它话都没说完，就被抗拒了。
那噎涩的声音当真是谁听了都心疼，可出口的却是扎心窝的刺。
“我、呜、我不要跟你……去天族……”
加百利定在原处，做不出任何回应来。
就轻轻的一句话，没准是胡说的，可在它眼里却有一锤定音的决绝。
如同，它所有的示好都被否决了。可它这回没欺负人、没凶人，还要怎么对峙？
“为什么……”
无非是恶魔的缘故，这是它事先揣着的答案。
不说明原因，小人类只机械地揉着眼睛，哭得难受还呛咳了几声。
它觉得自己有资格生气了，而一念之间它选择收敛情绪、又问一遍:
“言思、为什么……”
言思低着头，一个劲儿向后缩，直到把自己蜷到足够“安全”的程度，才呜咽着说:
“你们不喜欢我……只想取走、气息……”
加百利完完全全愣住了，愣得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驳这句话。
照旧，诸事不顺。
它被小人类平地风波般的哭闹打了个措手不及，又被一句接一句出乎意料的话封锁了随机应变的能力。
夕阳的余辉顺着风的方向撒至面前来，这一天马上又要告别，行程却还在原地打转。
“我喜欢。”
就凭心而动到底，加百利上前抱住那一团总把自己藏起来的瓷娃娃。
“我偏喜欢你。我才不在乎你有没有什么气息不气息的。”
小人类的脑袋微微探了一下，随后又缩了回去。
一切都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得到，它的心指挥它把手放在小人类脑袋上轻抚，尽量、尽量温柔。
“天族只是我生长的地方，圈不住我，我要护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