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小镇名为雷奇安卡,坐落在大陆尽头荒凉的海岸线上,背靠陡峭险峻的尤金山脉,仿佛是世界边陲最为偏远的镇子。清晨的迷雾还未散去,人们尚未完全摆脱睡梦的迷障,镇外的沼泽中隐约传来鹰唳。
小镇最北端,有一小块陆地兀地深入海洋深处,仿佛一把来自大地母亲的愤恨的矛,蚍蜉撼树般想要刺中深海遥远的心脏。雷奇安卡的码头就设立在这约莫两三英里长的海岬一侧,氤氲在冰冷咸湿的海雾中,木质的浮岛部分随风浪上下起伏。
李炘冒着海上的强风,走到渡轮的甲板上,头发被风拧成一股一股、混进了盐粒与洋流的气息。他站在侧舷的阴影中,一个劲朝着两手呵气,一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小镇与码头。
一个船员从他身边经过,打量了他两眼。李炘朝他点头示意,于是后者也放松下来,朝他微微扬起帽檐。
“看你这模样,大概漂洋过海经过了不少地方才流转到这里吧?”船员招呼道。
李炘笑了笑,伸出一只手试图把满头被风吹得倒竖的卷发重新压回去。
“我看起来就那么不像本地人?”
金发碧眼的船员闷闷地笑了一声,却没有答话,仿佛答案已经如此显而易见,他甚至没有解释的必要。他把塞在自己飞行员夹克腰际口袋里的手套取出来,一边顺着李炘的视线朝着小镇望去。
“说来也可笑,不是吗?但凡是个本地人都想逃离这个镇子,可如今像你们这样的外地人却一批接一批地涌来,仿佛赶上了第二次淘金潮似的。”
“呵,这话怎么讲?”
船员好像被李炘的无知吓了一跳,他打量了这个高个儿东亚人两眼,从他眼神中切实读出他对雷奇安卡的黑暗过去以及新近热潮的一无所知,却好像仍旧不敢相信一样。
“你难道不是打着造访区的算盘,想做拾荒者的营生,才决定来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吗?”
“造访区?”李炘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半晌却又突然恍然大悟、不禁两手一拍,“是啊,我怎么把这给忘记了呢!十五年前的不明生命体降临事件确实就发生在这尤金山脉附近——是真的吗?我听说至今尤金山脉的另一头还存在着军方管制的禁区,在禁区中各种无法预想的可怕事件仿佛是家常便饭一般频繁?”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对雷奇安卡、对这片大陆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就这么踏上了前往此地的渡轮?”船员越说越难以置信,使劲端详着眼前这名乘客。
李炘苦笑起来。
“这么说吧,”他低头,立起风衣的衣领、徒劳地试图阻挡不断侵入的湿气和寒意,“我一心只想从过去的残影中抽身,已经无力顾及前边等着我的是何等境况了。”
船员的眼神柔和了一些。他似乎很能体量李炘话语中的苦衷。
“这个镇子自从建成的那天起,就只招来过厄运。你知道吗?”半分钟后,船员问李炘道。
“什么样的厄运?”
船员没有立刻答话。他摘下海事帽、擦去帽檐上的水雾,又重新戴上。
“等你下船,四处去问问,自然就知道了。”他迈开脚步,朝船艏的方向走去,“我们马上要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