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难得遇上一大早就天气晴朗的日子。天空一片湛蓝,将海水映衬得仿佛宝石一般。峡湾的全貌终于显露出来,围绕内海两侧的山顶还积着雪。昨天李炘乘坐的那班渡轮正准备回程,发动了引擎、拉响汽笛,在早晨寒冷的空气中冒起大股蒸汽。
李炘赶到海港旅馆时,史蒂文和格雷格正站在门口的招牌下闲聊。二人看见李炘,并没有现出惊喜的表情,反而颇为顺理成章、像老朋友似的朝他挥了挥手。
“郑先生呢?”
“划拳输了,正在往车上载货。”格雷格指了指旅馆后院的方向,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怎么,你也跟着史蒂文叫郑先生了?”
“不瞒你说,我昨天确实碰到他了。”
“看来你也懂了,是不是?”史蒂文笑着问李炘道,“他确实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气场,让人不知不觉就毕恭毕敬,对吧?只有像格雷格这样神经大条的人才满不在乎。”
“是你们太惯着他了。”格雷格反驳道,“他就是个表演人格,你们越顺着他来,就演得越嗨。”
这时一辆棕灰色的吉普牧马人从旅馆后院开了出来,冲站在路边的三人鸣了声喇叭。郑把驾驶座的窗户摇了下来、一手搭在车窗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可以看到在他一旁,挂在后视镜上的松树状芳香纸正一荡一荡的。
“你们嗓音太大,我全都听见了。”他冲三人做了个怪相,而格雷格也龇牙咧嘴,回敬了他一个鬼脸。
“慢着!”当一行人企图上车时,郑又突然喊道。他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一手握拳伸向格雷格、史蒂文和李炘,显然意思是划拳决定由谁开车。
“又来?”格雷格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却还是伸出手来,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四人一划拳,三个剪刀一个布,输的却是李炘。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李炘小心翼翼地问道:“没问题吗?我不识路。”
“还是我来吧。”史蒂文叹了口气,自告奋勇道,“都没意见吧?等到了萨顿海我们换手。”
四人达成默契,各自上车。这辆越野车底盘颇高,得往上一跨才登得上车。史蒂文开车、格雷格上了副驾,李炘和郑二人坐在后排。上车时李炘往后备箱瞥了一眼,看见堆得满满的户外用品、绷带,手术器材和抗生素——这大概就是几人来雷奇安卡进的货了。角落里还并排放着三个军绿色塑料箱,上边贴着不透明胶布,分别标着6mm、8mm和4.5mm。
棕灰色的吉普车在海港旅馆门前调了个头、朝州立高速的方向开去。李炘惆怅地最后看了一眼码头的方向,在心中默默向小镇雷奇安卡道别。
四人一时无话。除了开车的史蒂文偶尔跟着电台哼歌,剩下的三人各自盯着窗外的风景、心思各异。二十多分钟后,等出了小镇、上了高速,电台也渐渐没了声音,只剩一片静电噪音。可不知为什么,史蒂文仍旧没有关闭收音机,仿佛即使是静电噪音也好过完全的寂静。
在李炘右手边,郑一直把手肘抵在车窗边沿、握拳抵住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被窗外的什么东西触景生情,这时他冷不丁开口:“你知道吗?历史上最早出现救护车的概念,其实用的是运棺车——甚至还是用马拉的运棺车。”
前排的格雷格叹了口气,声音大到压过了高速行车的噪声和电台的静电噪音。
“你可闭嘴吧,郑。”他转头告诫郑敏之,同时露出了不耐烦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