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消灭掉所有的卷饼和配菜,李炘一边把食物残渣和塑料袋收拾进餐盘里,一边想起他们和之前那位女士的对话。
“说起来,那位女士提到的区防队到底是什么?”他们扔掉纸餐盘、开始往回走的时候,李炘问史蒂文道,“他们和急救队是什么关系?”
后者皱起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再次开口。
“这大概算是历史性遗留问题吧。实在要说,我们和区防队大概算是分道扬镳的两兄弟。彼此同源,现在却做着完全不同的事情。”
“什么意思?”
史蒂文又思考了一会儿。
“十五年前,造访区初次出现的时候,国际维和部队与本地的军警联手,形成了非常严密的警戒线。”半晌,他好像终于想好应该从哪里开始说下去了,“当时除了隶属特别行动部队的人以外,其他人被严格禁止进入造访区。”
“我好像确实听说过。”
“大概在十年前,由于部分从造访区带回的物件被发现有极大的研究价值、对制造业与军工业有应用前景,一些跨国商业公司开始有所企图。——他们结成了商会联盟,旨在推动造访区探索的民间化,并且在五年前终于成功通过游说取得多数票,获得了来自国会的支持。”
“然后呢?”
“在造访区利用法出台以后,围绕造访区进行的监视与勘测活动逐渐从军方主导转变成为商会主导。除了基础的边界警戒任务以外,军方不再进行密集的勘测行为——由此,大批此前属于维和部队与军警方的人员也纷纷退役、转职。很多进入了各个公司寡头资助的专属勘探小队,而除了这一批人以外,很多人被另外两个组织吸收——其中一个便是我们,造访区创伤应急组;而另一个便是所谓的区防队——造访区防疫管控队。”
“这样。”二人此时已经重新回到吉普车的位置。李炘一边拉开车门,一边评论道,“急救队和防疫队,乍一听感觉好像是类似的东西?”
史蒂文摇了摇头。
“区防队的名字带有欺骗性——很难说他们不是为了自身形象而故意使用了相对温和的用词。比起防疫,扑杀二字可能来得要更加准确。”
“扑杀?”
史蒂文重新发动吉普车,一边撇了撇嘴。
“我一向觉得,一个组织存在的宗旨和动机,只要看其背后的资方,就能猜出一二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高速路的方向开去,“区防队背后是某个保守宗教集团——他们并没有公开宣扬这事,具体是哪个宗教我们也只能猜测,但这事本身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说明什么问题?”
“世界几大主流宗教对造访区的态度主要分成两派。”史蒂文换了个档,“一派无强烈立场,视造访区为与教义不冲突的未知自然现象;而另一派认定造访区是潘多拉的魔盒、是天启的开端,是地狱降临人间的讯号。”
李炘轻轻笑了一声。
“自然,只有持强烈立场的一派才会有行动的动机——而区防队就是他们意志的贯彻者。这群人热衷于四处搜刮从造访区中带回的各类物件,不惜一切代价摧毁它们。”史蒂文摇了摇头,“要不是杀人犯法,我觉得他们甚至想要对一切进入过造访区的人处以私刑——按他们的说法,这叫消灭一切可能的传染源。”
“这么夸张?”
史蒂文笑了笑。
“他们这种偏执的念头倒也不是纯粹无中生有。希望修改法律、将擅自进入造访区重新界定成犯罪的人可不在少数。”他答道,“一切都还说不好呢。明天一起床,也说不好会不会有什么新的法律出台,让整个形势变成区防队最乐于见到的样子。”
“还有这样的事情。”李炘感叹道。
史蒂文点了点头。
“说实话,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区防队的很多人都是军警时代残留下来的老兵,这一点上和我们非常相像,甚至很多人之间彼此都认识。”他说着,突然变得有些惆怅,“他们很多人之前是特别勘探小队的,进入未知领域之深,至今仍旧没有别的队伍可以超越。”
他顿了顿,看了看后视镜,接着变了个道。
“也正是因此,他们对造访区的残酷有第一手了解。”等他超过前边的一辆轿车,史蒂文继续说道,“搭档了好几年的队友在造访区里瞬间被不明的存在吞噬,这种事情早已屡见不鲜。更有甚者,有的人即使今天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第二天却突然身体分裂成网状、自由意志与人格纷纷四散,却仍旧活着。这全都只因为在造访区中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如果你天天身边都发生这样悲惨的事情,很难不对造访区产生极端的观点。”
“也是。”
“总之,我们与他们并无瓜葛,立场也并不相同。但因为我们的工作都围绕着造访区开展,很难完全避开彼此。”史蒂文总结道,“假如碰上了,只要见机行事就好。”
李炘点了点头。他眯起眼,朝前方看了看——高速上虽然车多,但还没到完全堵塞的地步。他们正重新朝着山奈医院所在的城西区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