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大家都是同类，我不会吃你的。”九妹婉转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鲁内心却警报声大作，身为掠食者第一次体会到了奇寒彻骨的恐怖。
    这是对上赵珑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你也是掠食者对不对？是他让你假装成跟班的对不对？”九妹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
    苏鲁手腕被九妹握着的地方开始降温，渐渐地泛起一层寒意。
    “你可以继续装傻，但是你的手臂可装不下去了。肢体在低温之下会发生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似乎为了响应九妹的话，苏鲁感觉到手臂上的寒意从被握的地方开始向两端蔓延，手掌已经附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臂弯处也同时失去了知觉。
    苏鲁再三确认，自己对手臂的掌控已经被九妹制造的低温切断了。
    “欺负一个菜鸟有意思吗？有什么问题，冲我来！”杜特毫无声息地来到了九妹和苏鲁之间，伸手握上了九妹的皓腕。
    另一只手握成拳，将自己的胸膛拍得邦邦响。
    苏鲁注意力全放在九妹身上，完全没有察觉到杜特这个家伙什么时候醒来的。
    “砰”的一声，杜特毫无征兆地飞出去，倒在地上又滑出去好远。
    毫无疑问，在九妹这里，杜特即使进阶到了铁尸，成为了丧尸首领，也依然难抵一招。
    不过杜特这么一搅合，九妹终于放开了苏鲁的手腕。
    这个女丧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冰气息，朝杜特倒地的方向迈步而去。
    在九妹脚下，冰霜凝结成的地毯如有生命一般向前蔓延，总能恰如其时地在她脚步落地之前固结成型。
    杜特翻身坐起，一手撑地，另一手高高扬起，朝着九妹连连摆手：“九妹，我可是病号啊，马上就要死了，你忍心这样对我？”
    九妹恍若未闻，脚步毫不迟疑继续向前。
    杜特用手撑地，屁股一垫一垫地向后退却，活脱脱一副受气包模样。
    来自银行的仆役丧尸们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
    这下子，杜特丧尸首领应该具备的威严荡然无存。
    苏鲁无言的望着这一切，心里却在盘算，如果哪天杜特慑服的这几个丧尸有了意识的话，回想起自己的首领这副模样，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这就是杜特所谓的铁尸往上一换一？
    到了九妹这个级别的高阶丧尸，相比于铁尸来说，力量的提升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别说正面刚，要真的打起来，现在刚刚进阶的杜特连九妹的衣角都摸不到。
    终于在后背靠上一副巨型广告牌的立柱之后，杜特退无可退，停了下来。
    九妹上前，揪着杜特的衣领，抬臂将他举向半空。
    杜特两只手轻轻放在九妹手臂上轻轻摩挲，不知道是在安抚对方还是只为了占便宜：“九妹九妹，怎么一见面就这么热情豪放，跟哥哥动手动脚？有话好好说啊，先放我下来，毕竟我这么多仆役看着呢不是。”
    九妹大概打也打够了，听到这句话，松手放下杜特。
    杜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朝他的仆役丧尸们招了招手，那群站在远处看热闹的家伙踉踉跄跄走了过来，苏鲁混迹其中。
    进阶铁尸之后，杜特有了更多人性化的行为。
    “我说九妹”他居然露出一副说教的表情：“每次都这么暴躁，这不好，女孩子要学会温柔。”
    九妹不再理会杜特的废话，她双臂在胸前交叠，冷冷地问：“那作为一个男人，或者说曾经的男人，应不应该信守承诺？”
    杜特胸抬得老高，仰着头问：“怎么跟哥说话呢？什么叫曾经是男人？我生作人杰，死也是鬼雄。”说话完全不在重点，苏鲁听得都想打人。
    九妹似乎熟悉杜特的品性，前面一通疯狂输出之后，听到杜特贱兮兮的发言也没有继续动手的迹象。
    她从制服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递到杜特面前问：“你是不是说过，如果不能把他带过来，你是永远不会来见我的？”
    苏鲁看向照片。
    那是一个男人的全身像，他穿着居家服，系着围裙，双手捧着一盘卖相很好的菜品，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
    看上去就像一个以卖颜为主的美食博主。
    苏鲁心中一下子回忆起了前世的自己，发现照片里面的男子虽然长相不错，但是跟自己相比还是有很长的一段差距。
    不知道这个实力恐怖的九妹跟照片里的男子之间，究竟能码出多少万字的近江文。
    杜特看到照片，忽然沉默不语了。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九妹，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个家伙能不能活到现在也是未知之数，该放就放吧。”
    九妹拿着照片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气势一下子消沉了下去，不声不响地将照片放回了口袋。
    旋即又抓起杜特的衣领将他揪了起来，速度太快，杜特和苏鲁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想躲开更是不可能的。
    “该不该放是我的事，你只管给我找人，这是我们说好的。”九妹的声音又恢复了冰冷。
    “没问题！你先给我治伤！”杜特在半空中朝着九妹大喊，声音气壮山河，还不忘用爪子握着九妹的手，像守财奴握着一块世所罕见的寒玉。
    九妹放下杜特，转身往医院里面走去。
    杜特见状，指挥几个壮硕的仆役过来将自己架在肩上，快步跟上。
    苏鲁和其他几个仆役丧尸缀在后面。
    高大宽阔的医院门诊大厅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九妹高跟鞋的声音在里面回荡。
    苏鲁仰头四顾，黑暗中的微光已足够他看清整个大厅。
    随处可见的碎玻璃洒在地上，翻倒的候诊椅胡乱架在一起，似乎充当过路障的角色。
    很难想象这里曾经被还未感染的人类挤满的样子。
    九妹一个丧尸孤零零的生活在这里多久了？
    苏鲁一路边走边看，不时瞥一眼前面的婀娜背影，脑海中不由得生出这个问题。
    电气设备已经停止运行很长时间了。
    一行十几个丧尸沿着黑洞洞的走廊来到了大楼侧面的急救室，九妹示意杜特躺到手术台上。
    仆役丧尸不懂思考，生硬地将杜特扔下，杜特脑门上外露的合金箭矢差点撞到墙，惹得他一阵咆哮。
    “不想治出去！别在这里鬼号！”九妹恢复了医者气息，仿佛现在不是丧尸横行的末世，而是普普通通的医院一天。
    杜特顺从地闭上了嘴。
    其实他并非伤得走不动路了，只不过刚刚成为丧尸首领，不在手下面前拿出点威风来，如何让九妹对自己刮目相看？
    虽然上次分开的时候，杜特已经是石尸巅峰了。
    苏鲁很好奇，丧尸居然也来求医问诊，真的是大开眼界。
    不知道九妹用什么方法来治疗？
    只见九妹指示杜特侧躺在手术床上，一手隔空向他头顶释放寒气，似乎是在预防性的止血，另一只手握紧箭尾，开始试着向外拔。
    这么简单粗暴吗？
    这样治疗的话，苏鲁认为刚才在营业厅就能动手，何至于横穿整个城市北缘，来找这个女丧尸？
    杜特开始嚎叫。
    九妹的手僵持在那里，似乎对于这种状况颇为意外。
    但也只一呼吸间，九妹就继续下手。
    她手上氤氲的寒气更加浓郁了，杜特的脸开始呈现结冰的迹象。
    杜特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似乎寒气入脑，冻住了这个丧尸的思维。
    片刻，九妹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闭上了眼睛。
    不多久，九妹睁开眼睛，松开双手退了一步，寒冰雾气消失于无形，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合金箭矢还在那里。
    杜特睁开眼，缓缓地问：“拔出来了吗？”
    苏鲁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九妹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停电，所有的电力设备都不运行了。”九妹双手插入口袋，像是一个耐心的医生在给患者讲解病情：“按理说这样的侵入伤应该先拍片，确认受伤情况。但是现在条件不允许，我就用自己的能力感应了一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经过九妹的解释，杜特和苏鲁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进阶铁尸之后，掠食者丧尸对金属具备了直接吸收的能力。
    这根箭矢的箭头已经被进阶后的杜特脑容物消化了一部分，卡在颅骨缝隙间的箭身也与颅骨本身融为了一体。
    现在再强行拔除，就如同在拆掉杜特的头骨，不但冒险，还是一种伤害。
    “总之，没有拔除的必要了。你既然能走这么远来这，已经说明这个伤害对你来说根本就不致命。”
    九妹挥了挥手：“还好你来这里的时候走的够快，稍微走得慢点，这支箭就已经被你的头颅‘消化’掉了。”
    杜特听到九妹下的诊断结论，无言以对。
    他在感慨为什么自己早没有想到这一点。
    之前还给苏鲁科普掠食者丧尸进阶的基本情况，吸收金属这一点其实在自己进阶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
    多么痛的领悟。
    这趟可算是白来了，病还没治不说，还挨了一顿好打。
    真是千里送人头。
    苏鲁眉头微皱，却想通了一个细节。
    原来九妹的能力不限于冰冻，还细分出了感应温度的本领。
    刚才将手放在杜特头边，并不是为了预防性止血，而是通过感应到杜特颅内各部分的温度不同，在自己的意识中构建杜特颅内的结构模型，继而分析这个丧尸的颅内情况。
    这种能力简直比x光机还要方便！
    苏鲁顿时明白了。
    这就是说，她发现自己并非杜特的仆役丧尸这件事，不是因为自己的演技不行，而是因为她抓住自己手腕的时候感受到了里面的骨头新旧有别，有断过的经历。
    仆役丧尸仍然属于普通的感染者，这些丧尸的肢体一旦出现缺失，是绝无可能自行生长出来的。
    苏鲁回头看了看杜特的仆役丧尸，无一不是伤痕累累，有些甚至在显眼部位暴露着很多撕裂伤和咬伤。
    反观自己，除了枯瘦之外，身上却是完好的。
    九妹保留着医者的本能，对人体的伤口应该非常敏感，所以一定在见面之初就发现了自己跟仆役丧尸的区别。
    “这种女人太聪明了，不适合深交。”苏鲁望着九妹的背影，在心里默默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短暂的沉默之后，杜特忽然张开双手，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地摸了一遍，开口说：“既然这样，我看看自己哪里还有毛病，来一趟不容易。”
    苏鲁开始佩服起杜特的脑回路了。
    身为一个丧尸竟然如此清奇。
    可这些操作没有卵用，杜特还是被九妹单手提起来拎出医院，甩到了大街上。
    苏鲁和其他仆役丧尸跟着走出了医院。
    杜特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开口咆哮，一个高瘦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过街道，来到了医院正门口，二话不说，“刷”的一下就朝九妹跪了下去。
    这一下，现场出现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不光是苏鲁、杜特这边，就连九妹自己都有点懵。
    要不是绷带遮住了她的整张脸，这个高阶女丧尸多半也会露出吃惊的表情。
    在这奇怪的氛围中，所有丧尸都默不作声地打量起那个跪在地上的高瘦的身影。
    这才发现，这个影子的怀里竟然横抱着另一个“人”。
    只不过怀里的人没有一点动静，就像死过去一样，在惨淡的月光下，一时间大家都没有注意到。
    苏鲁忽然心有所感，一看之下，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高瘦身影怀里抱的，正是今天在树林里和自己打生打死的铁尸，赵珑。
    所以说在树林中将赵珑救走的，八成就是现在跪在九妹面前的高瘦身影。
    看它现身，穿过马路，下跪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与树林中带着赵珑消失的速度如出一辙。
    赵珑毫无声息地仰面躺在高瘦丧尸的怀里，被苏鲁偷袭而穿透到身上要害处的钢索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形态。
    就在这时，杜特也认出了赵珑，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惊恐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