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师父走的是什么道
作者:溆子儿   医心散记最新章节     
    随着疫病被逐步控制,以白桥镇为中心的疫区逐渐散去濒死的危机,恢复了生气和活力。

    苏瑾和楚云琛虽然已经返京,但不论是平城,还是白桥镇,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庭一院都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安康医馆的后院里,五月一边晾晒药材,一边和旁边的药童聊天。

    “今天这日头可真好,晒得人身上好暖和。”

    “是啊,不光身上暖和,心里头也敞亮呢!”

    五月含笑看着周围忙前忙后的人,几个月前,她还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民,爹娘把她卖给那些凶神恶煞的人,然后她被抓进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小村庄,每天要喝好几碗苦得让人想骂娘的药。

    当然,药她没怎么喝,骂却是没少骂。

    谁能想到,现在的她不光没死成,反而还穿上了新衣裳,干起了正经活计——最重要的是,她有饭吃,有地方住,还有自己的名字!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苏医女,她永远都记得那个衣着素净的女子,戴着面纱缓缓蹲在她的身前,向她伸出了手。

    在五月的心里,苏医女就是顶厉害的,她也要学着苏医女的样子,做一个厉害的人。

    所以,在收到苏瑾从京城寄来的信时,五月毫不迟疑地就回了“包在她身上”。

    莫要说信上只是拜托她留意一个人的去向,就算是十个人、一百个人,她五月也是手到擒来!

    然而真正做起来,五月才发现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容易。

    尽管对方看起来已经不是身姿曼妙的少女,但行动十分敏捷,且反应极快,五月的腿脚再灵便,也总是猝不及防地把人跟丢。

    不过好在这位阿婶的生活很是规律,每天除了上街采买些饭菜,几乎不出门,苏医女的意思是,若对方有离开白桥镇的意向,立即告诉她,但目前来看,对方似乎有在白桥镇扎根的打算。

    扎根是不可能扎根的。

    苏瑾将五月的信在灯芯上燃尽,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密信,没必要如此小心,不过她这么多年谨慎惯了,等到反应过来时,五月张牙舞爪的字已被火焰吞噬。

    她才不信师父会在白桥镇久居。

    第一,她混迹江湖多年,不是闲得住的人,此举多半是为了稳住五月。

    以师父的警觉,自然清楚自己在让人盯着她,她乐得和五月玩捉迷藏,是因为她清楚五月没有敌意,也清楚自己让五月盯着她的缘故。

    第二,齐珉此刻被带回京中,以师父对他的惦记,不可能放弃营救他,此时不动,是因为时机未到。

    彼此心里的盘算,彼此都清楚,然而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师徒二人,相隔千里,在进行无声的对峙。

    苏瑾自认她向来是这样一个虚伪之人,那师父呢,师父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像从前那样一身侠气、正直无私?

    很快,五月又寄来一封信,这次信上的内容略有不同,说是最近出门比以前频繁些,似乎在收拾细软准备挪窝儿。

    挪窝好啊,这窝怕是要挪到京都来了。

    苏瑾心下五味杂陈,意外是不意外的,从那日在林中一见她便知道,师父救齐珉的心很坚决,所以她们二人之间先沉不住气的,必然是师父。

    但个中缘由师父不愿说,连吴老先生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避而不谈,这就让她很为难了。

    齐珉是必须死的。乱世之中百姓生存本就艰难,仅为一己之私就放任生灵涂炭,说句不好听的,在阴曹地府碰见这种人都得绕道走。

    那么这样一来,她和师父就注定要成为敌人。

    年幼时苏瑾曾和很多人反目成仇过,也和很多人形同陌路过,每当这个时候,师父都会耐心地告诉她,道不同者不相为谋。

    那么现在呢,她要走的道,是生死面前无高低贵贱之分的道,师父呢,师父走的是什么道。

    苏瑾捏着自己无意识打出的绳结,与当时出现在杨家小妹腰间的绳结一模一样。

    千丝万缕,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

    “齐珉被安置在宫中西北角,地势偏僻,若想救他,势必会经过这里,再绕开巡逻的卫队,卫队一刻钟更换一次,只能趁这个空缺将人带出来。”

    楚云琛将地图摊在苏瑾面前,苏瑾迟疑片刻还是凑近看向他指的路线。

    “是王爷将他安排在此处的吗?”

    这个地方就像是特意为师父准备好的一样,就等着瓮中捉鳖。

    “是,也不是,”楚云琛淡淡道,“他买通关系换到了这里,我没管他。”

    他要的不是瓮中捉鳖,而是引蛇出洞。

    换到哪里何秋月都是要来救的,这个地方还方便一点,少受些皮肉之伤。

    毕竟是前辈,他还是尊重些吧。要不然吴老先生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也不是个事。

    更何况如今的前辈仍是苏瑾的师父。

    宫中救人,又是单枪匹马,苏瑾仿佛回忆起当年师父浑身是血地躺在她面前的景象,她敲了敲图纸上关押齐珉的地方,“好福气。”

    若换作是她,师父不一定会来。

    当夜,苏瑾换上干净利落的衣衫,把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来,宫中有楚云琛的人手,苏瑾便不多插手,而且她相信师父的能力,就算最后惊动了禁卫军或是旁人,也依然能把齐珉带出来。

    至于受伤么?人既做了选择,就要承受这个选择带来的所有福与祸,这是师父教她的,所以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吴老先生显然不能像苏瑾一样淡定,他一边在院子里转圈踱步,一边念念有词,“一个两个,胆子也大,心也硬,做医者真是委屈你们了!”

    看来吴老先生待师父之心当真不同啊。

    楚云琛大步流星进来,苏瑾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听见他对自己说:“出宫了。”

    此时已是夜半,黑漆漆的夜空中闪烁着微弱的星光。

    事不宜迟,楚云琛和苏瑾立刻上马,就是可怜了吴老先生,一把年纪还得被飞云的马儿颠得半死不活。

    飞云一路上都在担心吴老先生会吐他身上,要是他穿着别的衣服就算了,偏生这件衣服是某个人心血来潮买的,可不能弄脏了。

    万幸吴老先生还算靠谱,一直坚持到了城外的小道上,飞云停下马,他才颤颤巍巍地从马身上滑下来,然后跑到了一棵树后边。

    接着就是听取“哇”声一片。

    本来被楚云琛截停就憋了一肚子气的何秋月,没好气地问:“朔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带着个老头儿给我找不痛快吗?”

    “晚辈无意冒犯,但前辈身后的人,今日恐怕是不能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