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放弃琴宗所有琴谱……
兰淮秋围着浴巾,将湿漉漉的头发围住,热气腾腾地从洗浴室走了出来,坐到床上。
那不就是要从头开始吗?
兰淮秋有些郁闷,拧了拧湿泞的发丝,指尖缠绕着炁,旋风自下而上升起,连带着身上水分一起吹干。
“怎么了?”仇璞玥见她皱着脸,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禁问道。
“呜……抱歉啊。”兰淮秋垂着眼,感觉到头发已经干了,便散去旋风,任由其垂落在肩头,“这一段时间我只能和你分享些基础了……”
她的曲风、学过的乐谱,统统都要舍去。除去自创的那三部曲外,她习得的所有乐曲都属于琴宗。
“嗯?这个啊,完全没有关系的。”仇璞玥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现在还没办法稳定气息,等我什么时候将所有音律全部学会再说吧。”
“……嗯。”兰淮秋轻轻一笑。
“……你从哪儿弄的衣服?”尹玺晦迟疑地看着苗楷桀手中的青色衣裙,“要做什么?”
“这裙子烂了,给她缝缝。”苗楷桀将裙子扔到自己床上,单手解开裤腰,裤子下滑,就那么大赖赖地走进浴室,打开花洒,“还能赚钱呢。”
尹玺晦:……
“你有什么衣服我也可以帮你缝哦,一律10铜币。”苗楷桀又欢脱补了半句。
尹玺晦:“……谢谢,我就不用了。”
“哎呀,现在不用,说不定以后——”
“我衣服烂了的话就扔掉了。”尹玺晦笑笑。
“诶?那你真奢侈啊,不愧是皇族。”苗楷桀冲了个澡,披着个浴巾出来,身上没做半点遮挡。
“……你什么时候能养成带条裤衩进去,穿好再出来的习惯?”尹玺晦额头落下几条黑线。
“诶?”苗楷桀一愣,随即哈哈一笑,“不要在意那么多嘛,都是男生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尹玺晦无奈闭了闭眼。苗楷桀随意伸手,指尖射出一根丝线,将衣柜中的浴巾扯到手中,将围到胯上。
“说起来……你的属性到底是什么?”尹玺晦眼眸微沉,目光不明地看着他。
“我?”苗楷桀一愣,有些不解,“你不都看到了吗?线啊。”
说着,双手拇指食指捏紧,相互贴住后又拉开,扯出根细若蛛丝的线来。
“就是最普通的线啊。”苗楷桀哈哈一笑,“也没有附着元素,也没有什么的……普通的令人心寒。”
“那为什么你方才,还有之前,可以像蛛丝那样黏着什么,也能像刀线般锋利?”尹玺晦盘腿坐着,问他道。
“嗯……”苗楷桀蹙起眉头,苦思冥想,“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好奇嘛,你若想问我的属性我也可以告诉你啊。”尹玺晦笑眯眯道。
苗楷桀神色不明地盯了他会儿,哈哈一笑:“我对你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你要想知道也行,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这丝线有黏性……当然是因为吸收了魔兽的晶石啊。”苗楷桀想到什么,笑容冷了几分,“你应该也知道吧?我之前和那些世家扯上过关系。为了让我去到那里,那些人给了我一个中级魔兽的晶石当做报酬。那是紫漠风蛛的魔晶,自吸收后就有了它的部分能力啦。”
苗楷桀耸耸肩,轻松道。
尹玺晦笑着,没有说话。
尽管苗楷桀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一切,但尹玺晦知道,这远没有他说的那样轻松。
苗楷桀说的应该是进山之前,当时他也不过6岁,刚刚觉醒属性,对于刚觉醒的孩子来说,吸收魔晶这件事无异于自杀。
刚觉醒的经脉脆弱敏感,就连吸收最低级的灵草都会有种身体即将要撑爆的感觉,稍有不慎真的可能爆体而亡。
温和的灵草都如此凶险,更别说比起还要狂野狂暴的魔晶了。
拿他现在来说,吸收个低级魔晶还要谨慎之至,生怕出现与属性相悖的情况,更别说是中级魔兽。
换句话说,苗楷桀若真像他所说那样,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很难受吧?那个时候。”
苗楷桀一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怎么会?听说有缘触碰到那样的珍稀灵宝,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难受?”
尹玺晦没再回答,垂下眼帘。
苗楷桀见他不再开口,自顾自套上衣服,坐在床上开始翻弄带回来的裙子。
果然……还是洗一下吧。
苗楷桀看着上面沾染的灰尘血渍,暗暗想到。
他自幼衣服什么都是自己缝自己洗,对于缝个裙子这种活计更是手到擒来。
苗楷桀看着裙子,仿佛看到那十枚铜币在向自己招手,忍不住笑起来。
“……你生气了?”
墨寒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心打量着秦枭。
“嗯?没有啊。”秦枭一愣,将擦过头发的毛巾搭在椅背,一屁股坐在床上,“怎么这么问?”
“……不,没什么。”墨寒羽确认其没什么负面情绪,才放下心来,一个飞扑向扑进怀中,被其无情躲过。
“干嘛呢?”秦枭略带嫌弃地看了眼埋进被褥里的少年。
“你躲什么?!”墨寒羽不满道,猛然起身,张开手臂眼看还要扑上来。
“适可而止。”秦枭再次无情撑住了他的下巴,不让他靠近,“你知道兰淮秋是什么人吗?”
此时寝室只有他俩,不怕被第三人听见。
墨寒羽挣扎未果,只能无奈放弃:“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因为下午的事吗?”
“明知故问。”秦枭见他坐直了身,慢慢收回手,察觉到发梢还未完全干透,想扯下毛巾,却被墨寒羽先一步取走。
墨寒羽笑眯眯看着他,将毛巾展开,呈开放样伸手。
秦枭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却没反对,接受了他的擦拭。
墨寒羽一边隔着毛巾给秦枭揉头,一边笑着道:“她是琴宗宗主的女儿——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了,毕竟之前你问过我那个曲子嘛……”
“琴宗的曲子只有宗内人才能弹奏吗?”秦枭很少接触过宗门类的事物,上一世有交集的就是屠尽即最后死去的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事。
“也不是……”其实秦枭的头发已经干了,但墨寒羽看了眼,依旧张开手,按揉着他头顶穴位,使其放松,“像这种与乐器有关的宗门,会适当分享流传出几首简单的乐曲。但要真说起来,与人对阵或演奏时,只要是对乐修有所熟悉的,都能或多或少听出曲调乐谱,想模仿不是什么难事,最主要的是谱心。”
“谱心对于乐曲来说,就好比人的心脏,是最重要最深刻的部分——”
“也没有吧。”秦枭忽然道,“大脑不也是——”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墨寒羽笑着打断他,手指下落,拇指轻轻按住他的后颈,四指落于颈窝,缓缓按揉着。
秦枭脖子一松,被按的有些酸麻,难受地皱起了脸。
墨寒羽并未看到他的表情,继续道:“对于乐修最重要的,便是心法。心法是每个乐修在初习时便要接触了解完成的,用来促进修成谱心。有些类似于炁修的三丹。”
“兰淮秋练的便是琴宗独特的心法,她弹奏所用的皆属于琴宗,她的心法结成、她的曲风、甚至指法的习性,一看便出自琴宗。”
“而她本人是琴宗宗主兰昕辞的女儿,但好像是出于矛盾,和家里大吵一架说要断绝关系,就跟着苗楷桀跑来了。”
墨寒羽说起这个,也是有些无语:“他还真是罪孽深重……就这么把人家女儿拐过来了。”
“什么矛盾?”秦枭想起兰淮秋与她母亲的对话,对墨寒羽的评价不置可否,只是问道。
“这个不知道……我觉得偷窥人家的私事不太好。”墨寒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你之前看我记忆时怎么没这底线?”秦枭有些嫌弃。
“我……当时小嘛,也不懂事。”墨寒羽垂下眼,笑容有些勉强,“抱歉,以后不会了。”
秦枭摇了摇头。墨寒羽不懂他何意。下一秒,秦枭向后一靠,直接躺在他的怀里。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秦枭掀起眼皮,黝黑的瞳眸倒映出自己有些呆滞的模样,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现在也还小。”
秦枭声音很轻,落在耳边轻飘飘的,宛如拂羽轻挠耳廓,又酥又痒,心脏骤然缩紧,不知名的情绪于胸腔蔓延,甚至喉口隐约有股堵塞感。
“……我觉得我已经成长了。”墨寒羽撇嘴,错开目光,有些不敢看他。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情绪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代表着什么,只是莫名不敢让秦枭知道。
“经历那么多事,你要再没长进那就真完蛋了。”
秦枭并不知道墨寒羽心中波澜,轻笑一声。
墨寒羽抿紧嘴唇,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秦枭忽然坐起,伸了个懒腰:“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
“你,你要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
“不需要。”秦枭没有回头,双腿落地站了起来,向洗漱间走去,“你只用坚持你自己的就好。”
墨寒羽一愣,望着秦枭背影,目光有所波动。
翌日,中午。
“那个……不好意思,老板,我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
又是只有上午的课,明日便是周末,没有课程。兰淮秋在下课后第一时间跑了,她在两百里开外的一处绿洲下的赌场中兼职演奏。本来与老板合计每月来五次,一次一天半,中间没有休息。一月三枚银币。
因为在兰淮秋以往的人生中,都在学习琴宗的曲目,对此十分精通。而琴宗少有弟子流出,就算有也会很快被其他宗门招揽。因此在世面上很少看到有精通琴宗曲调的。
老板便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雇佣了让她这个一看就不怎么靠谱的姑娘,现如今听到她不再弹琴宗乐曲,自然不乐意。
但兰淮秋态度坚决,两者协商未果,只得解除协议。
拿到上月的工钱,兰淮秋却不怎么开心,叹了口气,闷闷不乐。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过迟疑。毕竟要放下之前的一切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且对比起学院里沈宥歌仇璞玥那样的家庭,她的可以说算是不错的,但……
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兰淮秋听闻了沈宥歌的事,又在和仇璞玥的交流中知道了她的家庭情况,和这二人对比起来她简直像在无病呻吟,甚至一度起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要不回去认个错的想法。
但她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在出来前已经想过很多次了,已经深思熟虑过许多遍了,是实在忍受不了才出来的,怎么能轻易怀疑曾经的自己呢?
她相信自己曾下的判断,并不允许自己后悔。
为了不给自己留后路,她甚至说出了断绝关系这样的话……
兰淮秋不禁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又仰起头。
没关系的,再想办法吧。
往好处想想,起码现在手里有钱了。
虽然她从没有这么寒酸的时候。
想当初……
兰淮秋忽然拼命摇头,打断自己思路。
不要想曾经,现在要往前看了!
学院包吃包住,还免学费,算下来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当然,草药丹药除外。
……
兰淮秋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垂着脑袋往前走,却撞到了人。
“抱,抱歉……”兰淮秋一惊,连忙向人道歉。
好奇怪…….竟然没感觉到。
兰淮秋错愕地望着面前缓缓扭身,看向自己的男人。
男人很奇怪,赤裸着上身,奇怪的血色花纹从面部一直落到胸膛,背上长着四只巨大的翅膀,四肢又细又长,很是吓人。
此时还恰巧在山里,离学院还有三座大山的路程,兰淮秋对上男人眼睛,忍不住心中一惊。
男人眼瞳猩红,直直盯着她。
“对……对不起……”兰淮秋仓皇后退,想到有关缚尸者的传言,止不住双腿打颤,控制不住地想逃走。
“你……”
在兰淮秋惊恐的目光中,男人开了口。
“给我唱支歌,就原谅你。”
兰淮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