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份检查着文档,将有用的内容用便利贴标出,安逸做得有序而快速。丁鸿一直在开电话会议,与鹿经理、秦朗沟通情况,与法务、财务部确定风险和条款细节。期间也会随手取走安逸整理好的文件进行细节核实与对比。
最终将需要调整的内容落实清晰,由法务部形成中英双语条款发送给对方确认,鹿经理进行交涉、秦朗实时跟进汇报。不到关键时刻,丁鸿是不会轻易出马的,如需他露面,要么是谈成了,要么就是崩盘了。
转身看向沙发那边安逸忙碌的身影,丁鸿静静的站在一旁不动声色。面前那杯水似乎没有动过,耳边的碎发不时滑落下来,被她一次次掖入耳后,却不听话的再次跑出骚动她的脖颈。呀!一声轻呼。安逸将纤细的左手食指含入口中,一边吸允一边继续用另一只手翻动页码,片刻后随手抽出纸巾简单将那根手指缠绕几下,用力按压几下,便将那张沾染了点点血迹的纸巾丢入纸篓。这些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从文件上移开半分。
不知为何,从头到尾不到一分钟的动作,却如此清晰异常的一帧帧如定格般被丁鸿看入眼中。他知道旁边的吧台柜子中有医药箱,里面有创口贴、碘伏和纱布,内心却警告自己不要去管这个女人,不要自惹麻烦,他已经被这女人干扰的够多了。强迫移开视线,坐回他宽大的老板椅查阅邮件。轻盈的脚步声传来,知道是那女人在走近。
“老板,这些文件都已经标注好了。”一摞文件轻轻放在桌上,丁鸿微转过头,却瞥到安逸食指上那道细小的割痕,居然如此刺眼。
“嗯,辛苦了。暂时还不能让你回去。目前是关键时刻,如果对方纠缠,可能还需要继续从这些文件中找证据来回击。”丁鸿的眼睛好似被钉住般,无法从那芊芊玉指上移开。
“好的,我也需要将刚才那些文件都整理好。”安逸没有精力去注意老板的眼神落向哪里。此刻的她感到有些晕眩,还微微泛着冷意。安逸清楚她这是感冒了,很想喝一杯热水使自己暖和,可脚下有些虚浮,不想多走一步,强打精神、尽量保持正常。
丁鸿也觉察到安逸的脸色有些苍白:“你没吃晚饭?给自己订个外卖去。”猜测是因为时间已晚,这女人有些撑不住了。
安逸连忙摇头:“我不饿。老板您呢?需要我为您订晚餐吗?”对呀,老板没有吃饭吧?自己居然没顾到。安逸为自己的失职感到惭愧,低下头自责着。
唉,她还挺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丁鸿暗叹。正待回复,电话响起,是鹿经理。丁鸿双眼一凝,直觉告诉他有结果了,左手稳稳拿起话筒:“嗯,哦?好。哼,还算识趣。你和秦朗、法务那边都对接好,按今天谈的内容重新走协议流程。不,不用再威慑他们了,第一次合作允许他们有一次作妖的机会。今晚我会24小时开机,有问题随时向我汇报。辛苦你了,也帮我转达给秦朗他们。嗯,好,再见。”
安逸在旁边也轻轻松了口气,看来那边终于妥协了。
丁鸿挂好电话,轻扬嘴角:“解决了,今晚你也辛苦了。”
老板笑了!这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看到老板笑呢?安逸感觉身体都轻快了许多,愉快回应:“老板更辛苦!”
“走吧,我送你回去。”丁鸿一边说一边整理着桌上的电脑和公文包。
安逸稍作犹豫,没将拒绝的话说出口,老板心情大好的时候,可不能挑战他的权威大煞风景。快步回去收拾,好在之前为了分类将文件摆放得很整齐,所以两人几乎同时都做好了整理。
关灯、锁门,一起走出公司。
咦?小杨没有在吗?跟着老板走入地下车库,见他自己坐进驾驶室,感到诧异的安逸很快便想通了原因,应该是老板不知何时结束,所以放小杨回家休息了。正如韩叔所说,老板是体谅下属、知人善用的。
“麻烦您了。”坐入副驾位置,安逸不忘再次感谢,礼多人不怪嘛。
“嗯。”老板一贯惜字如金,安逸早已习惯。
开出车库,眼前被道路两边灯火阑珊闪花了眼,不适应的轻轻闭上便不想再抬起来了。
“饿了?”
安逸惊讶老板再次提起这个问题,随即明白应该是自己萎靡的状态让他误会了:“我不饿。您呢?”
“不饿。你,真的吃晚餐了?”虽是疑问句,却像是在等着她承认而给的台阶。
“是......是呀,吃了。”安逸自然心虚,不过为了避免给老板添更多麻烦,还是硬着头皮坚持。
丁鸿不再多说,反正饿死了也是她自找的。这女人的气色很苍白,偏偏又嘴硬的要命,看了眼驾驶屏上显示的时间,不到十点而已,平时这女人不都是半夜才睡吗?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子估计是用来增加自己的罪恶感的!算了,就让她得逞一次吧,明天给她放假当是补休,免得半死不活的惹他心烦。
安逸见老板不再发问,才感觉落得自在些。不过心情一放松下来,感冒症状却立刻席卷而来。她努力打起精神,将身体挺得笔直一些,不使自己瘫软在座椅里。发冷的感觉更加明显,看了看那空调口呼出的冷气,又看看老板一丝不苟的衬衫西裤着装,打消了商量调小冷气的想法。再挺一挺吧,晚上道路很畅通的,很快就到家了。坚持,坚持......
驾车开上四环,本来行驶畅通的车流却突然缓慢起来。丁鸿微皱眉头,猜测可能前方有事故。旁边那女人居然就这样不发一言,还真当他是司机吗?虽不喜欢借机溜须拍马的员工,但也应该适当安抚一下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吧?
禁不住瞥向副驾座位,竟然发现安逸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睡着了?!丁鸿疑惑会有员工累到在老板面前酣睡吗?更何况自己还是个男上司,警惕性也太低了吧?来不及多想,前方道路已通畅,果然有一起两车追尾事故。丁鸿心中一阵心塞,猛踩油门向前方驶去。
很快便开到了安逸家小区门口。身边女人的无声无息终于令丁鸿感得不对劲儿了。停稳车子探身查看,见她本就单薄的身子蜷缩在座椅里,双手下意识怀抱住自己双臂,好像在微微发抖,她的面色还带上几分不自然的潮红。
几乎不假思索的伸手向她额头探去,很烫,该死!丁鸿心中咒骂。随即拧小了空调风速。
安逸在梦中也被发烧折磨着,忽冷忽热交替的温度让她熬得很艰难。一只带着凉意的宽大手掌轻抚上她额头。
“老公,我渴。”喃喃出声,安逸迷迷糊糊中认为是悠悠爸爸向从前那样用手测试自己的体温。
这句话使得丁鸿的手顿时僵住,而更僵硬的是他此刻愠怒的表情。
老公?难道你还在贪恋那个抛下你的男人?还在想那个令你与女儿分离的男人?
真想把这个没心肝的女人摇醒并踢下车,坐正身体不去看她,丁鸿沉默中调整着气息。最终打开车门,从后备箱中取出矿泉水和一条毛毯。沉下心神,告诫自己不要和一个烧坏脑子的人去计较。转身上车,将毛毯轻轻为安逸盖好,拧开瓶盖,动作轻缓的将水瓶凑近她那苍白如纸的唇瓣。
安逸似是真的渴了,昏沉中直觉的微张开口,慢慢饮着送到嘴边的清水,而那递水之人恰到好处、不急不缓的让她没有被呛到。丝丝清凉滑入喉咙,也令她的神智清醒了几分。努力睁开双眼,直入眼帘的居然是老板那常年冰山般冷峻的面容!
咳咳咳......看到安逸因惊恐而被水呛到的样子,丁鸿面无表情,起身安坐于自己位置,像是置气般看向窗外。
那女人连咳嗽都是软弱无力的,他心中一阵阵无名之火。没有转身,只将那瓶水递向副驾方向。安逸慌忙接过,喝了几口总算是压住了令她窘迫的咳嗽。
“谢谢老板!”安逸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收住声。发现车外是自己熟悉的景物,谢天谢地终于到家了!偷偷清理下嗓子,恭敬道:“谢谢您送我回家,请路上注意安全。”边说边准备下车。
“你发烧了,得去医院。”这软绵绵的声音终究弄得他心火上涌、无法置之不理。
安逸脱口而出拒绝道:“不用了,我就是有点儿感冒症治,家里有感冒药的,吃两包冲剂就好了。”见老板不语,那是......同意了?蹑手蹑脚的开始解安全带。
“要么去医院,要么送你去父母家。”本想说明不放心让发烧的她独自在家,但丁鸿真的不想与这女人再废话了,知道她又会磨磨唧唧的拒绝,甚至他说一句,这女人会反三句。
果然,安逸听到这话,连手上动作都惊得停掉了:“不不不用,这么晚了,我不想去打扰父母。我......”还在奋力解释的她,却诧异见到老板直接启动发动机,载着她重新开上了主路。
“我们要去哪儿?老板,我还没有下车呢!”安逸边说边扭头望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小区大门。
丁鸿轻哼:“不是说去医院吗?”
安逸回头忍不住疾呼:“我哪儿有,我没有说去医院!”老板是听错了吗?她得赶快解释清楚!
“两个选择,不选这个,不就代表选了那个?”
嗯?不选这个,她不选去父母家,所以就代表选医院了?可自己明确拒绝不去医院了呀!老板这是什么理解能力?安逸本就头昏脑眩,看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景物,更加眩晕了。只得继续向老板申诉自己真正的意思,可丁鸿却再没有回复一个字。
直到车子驶进一家私立医院停车场,丁鸿才扭头看向她一眼,直接下车了。安逸只觉得这么一折腾,自己出了一身汗,脑袋居然没有那么晕沉了,大概是被老板惊吓到而无药自愈了吧!无奈看向车外,踌躇着下一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