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过去
作者:开某人   天王行最新章节     
    “这是第几具了?”
    “你问的是第几具尸体,还是第几例案子。”名为温蝶的警察如此回道。
    他们站在河岸旁,四周拉起来警戒线。脚边是一具刚刚捞起来的尸体。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躯干。因为这名死者生前四肢都被砍断了,好在他散落的四肢和躯干离得不远,很快就被人打捞到了。
    死者的额头上,刻着一个十字,翻开的血肉已经有了些许腐烂。
    “你就不能都回答一下吗?”年长的警官问道。
    “第十二具尸体,第五起案子。”温蝶顿了顿,低下身看着死者的惨况,忍不住说道,“这人应该是死得最惨的一个了。”
    “身份查明了吗?”
    “一个面店的老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前几个死者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只要凶手一直杀下去,他们的名字说不定会在什么《天国十大悬案》上永远留下。”老警官嗤之以鼻,“一些哗众取宠的小丑就喜欢写这玩意。要是再不破案,上头的人也压不下来了。”
    “上头的人可不想大街小巷都讨论什么十字杀手,应该已经采取行动了,不过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让上面的那些专家去头痛吧。”温蝶自己观察着死者浮肿的手掌。
    “但面子上该做的还是得做。对了,这人有没有亲属。”
    “有一个老婆和两个儿子,都已经失踪两天了。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很可能也被扔到了这条河里面。”温蝶一边扒开死者的眼皮,一边说道:“毕竟之前凶手的作风就是要杀就杀人全家,我估计这次也免不了俗,只不过尸体还没有被发现而已。”
    “倒也是。”老警官点了点头,听到身后有人呼喊自己名字。
    “干什么!”
    “找到了。”
    “什么?”
    “死者家属的尸体,都在这了。”
    老警官河温蝶对视一眼,温蝶放下手中的活,连忙跑向刚刚对着自己大呼小叫的警官的身边。
    “就是那三具尸体?”
    温蝶望着正被拖上岸,衣服还在向下滴水的三具尸体,问道。
    “刚刚比对过身份了,应该没差。”
    “妈的,凶手还真是潇洒,连毁尸灭迹都懒得做完全,直接把人往河里一丢就完事了。”老警官骂道。
    “好了,至少人家没把家属的四肢也给砍了,还省了我们捞断肢的时间。”温蝶拍了拍老警官的肩膀,他进入警局的时间虽短,但比之老警官却更加沉稳。虽已看清了职场的蝇营狗苟,但也愿意为工作付出心力,任劳任怨。
    “行行行,走吧。”老警官不耐烦地回道,慢步走近那三具尸体。
    ……
    莫孤沉踏在洒落在地上的日光上,呼出一口热气,在空中化成一道白雾。今天天气虽不错,但温度几近零度。
    两侧的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人们依旧像往常一样嬉笑,忙碌。莫孤沉眉眼间却没有丝毫的轻松的神情,因为他知道一个隐藏在人群众的杀人凶手,可能已经盯上了下一个目标了。
    不能再让他疯狂下去了。在昨日他看到横死在老屋中的那对母子时,他辞去了自己的工作,带上所有随身行当离开了自己曾经无比向往的平静生活。
    果然,命运并不会放过自己这样的人。
    他如是想到,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一处孤儿院前。白色龟裂的瓷砖上刻着“清水福利院”五个金色大字,门前满是无人打扫的落叶。莫孤沉眯起眼睛,望向门口的保安厅,一个已经半头白发的老人穿着保安服在逼仄的保安厅内打瞌睡,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到来。
    他走到保安厅旁边,伸手敲了敲玻璃,惊醒了内中的老保安。老保安打了个哈欠,皱着眉头望向这张生面孔,套上厚外套走了出来。
    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问道:“你来找谁?”
    “院长在这里吗?”
    “你来找院长,干什么的?”老保安用狐疑的眼神望着莫孤沉,后者被他打量得有些不自在,道:“我想向他了解一些事。”
    “能了解什么事,这里有十几年没什么大事了……”老保安嘟囔着,但还是给院长打了个电话。
    二十分钟后,一个带着老花眼镜,头发花白,身形消瘦,但走姿仍然规范挺拔的老人来到门口,看向莫孤沉,道:“你就是莫孤沉?”
    “是。”莫孤沉微微躬身,回应道。
    “进来说话吧。”老人挥手示意保安不用在意,自己领着莫孤沉朝院内走去。
    院长带着莫孤沉穿过两侧皆是低矮灌木的小道,走到一座墙面已经泛黄的老式建筑物前,推开门后拐入右侧第一个房间。
    房内装饰简陋,一个桌上摆着寥寥几张白纸和书本的书桌,一张木椅,两张张沙发,一个不大的书架,连一张茶几都没有,这就是接待室的全貌了。
    院长取出两个瓷杯,道:“抱歉,这里只有开水和粗茶。”
    “无事。”
    院长给莫孤沉泡了粗茶,两人各自在沙发上落座,由于没有茶几,只能捧着茶杯,又怕被滚烫的杯壁烫到手,样子甚是滑稽。
    “你昨天在电话里和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来着?”院长问道。
    “我想了解关于许学启的事情。”
    “虽然这个问题可能实属多问,但我还是要问一句,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事情,又怎么知道小许曾经在这里呆过?”
    院长并没有放下对莫孤沉的怀疑,莫孤沉清楚这点,也表示理解。这一路上看来,这座福利院算得上简陋,占地面积不小,其中却没有多少人影。建筑物的表面都陈旧的带有裂痕,一看便是多年没有翻新过的了。这样一座冷清的福利院中,突然有人来问多年前一个离开的人的讯息,换做是自己也会感到烦恼。
    “我与他……亦师亦友。”莫孤沉难以说出实话,“师兄”这个称呼是在容易让人联想太多,难以出口。
    “亦师亦友……这个说法太过笼统了。”
    莫孤沉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十字吊坠,将其递给院长。
    “这是……”院长抬了抬眼睛,仔细端详一番后道:“许学启的吊坠?”
    “您居然还记得,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东西了吧?”
    “照顾孩子是我的责任,我肯定要比其他人记得更多一些。”院长将吊坠交还给莫孤沉。
    “你想要了解些什么?”
    “他在福利院是,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出这句话时,莫孤沉嘴中有些苦涩。在天渊时,他一向认为自己是除了师父以外最了解许学启的人,因为他与许学启相处的时间最久,连出任务都是两人绑定在一起的。在师父死后,自己就是许学启最亲近的人。但当莫孤沉看到那一夜发生的事情,看到曾经交给自己人生道理的师兄做出了与他所讲的内容截然不同的话语时,这种想法终于开始动摇了。而当他真正脱离组织,过上独居生活,离开了所有人的陪伴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与许学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亲密。这个永远心事重重的师兄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自己其实完全不了解。
    这是令人心酸的觉悟,好在现在想到还不算太晚。
    “小许啊……你知道二十八年前,风月郡的那次洪水袭境吗?风月郡沿海两千多户人家被洪水冲毁,无数人流离失所,甚至死在了那次天灾中。许学启的父母,就是在那次洪水中遇难的人。当时他的父母将他交给他的祖父祖母照顾,自己结伴去风月郡县打工,因此那次事件后,许学启就成了孤儿。”
    “那时起,许学启就来到了福利院?”莫孤沉问道。
    院长摇了摇头,想到他之后的遭遇,这位宅心仁厚的老人不禁叹息一声,道:“不。那时候,许学启的祖父母并不愿意让他去福利院,但丧子的冲击对这两位老人来说实在太大,那是他们的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时常晃神。半年后,在许学启的祖父开车去和老朋友聚会时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车祸后,许学启的祖母一人根本无力照顾孩子,加上她的身体本就每况愈下,她最后选择将许学启交给自己的次子抚养,不久后也撒手人寰了。”
    “这里我要先提一下,许学启的叔叔待他并不差,但不知道为什么,许学启和他的叔叔一家并不亲近。他的叔叔本身就有一对儿女,本来他想着同龄人之间可能会好相处一点,并没有太过上心。但不久后他就发现,许学启和他们一家实在是格格不入,不和任何人亲近,不和同龄人玩耍,就算花钱送他小孩子喜欢的礼物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就像一块木头一样。许学启的叔叔实在受不了家里有这样一个异类,又担忧自己的儿女在长大后也不会对这个堂兄有什么感情,为了避免日后的冲突,将他送到了福利院,也就是这里。”
    院长顿了顿,似乎是怕莫孤沉对许学启的叔叔产生什么恶感,但:“其实,这个决定双方都没什么错。许学启当时年纪还小,可能一时不能接受父母离开的事实,疼爱自己的祖父母又相继离世,这一连串的打击袭来,即使那时候许学启还不完全清楚其中的意义,也容易感到孤独和寂寞。对陌生人态度冷清,算是一种过度的应激反应。”
    “而许学启的叔叔,虽然他做的决定看似不近人情,但也算情有可原,当时他和妻子都忙于工作,没太多时间处理自己儿子和侄子之间的关系。而这种冷漠的感情若是维持下去,指不得日后会不会酿成灾患。”
    “我明白。”莫孤沉听着院长苦口婆心的解释,淡淡地回道:“请继续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