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第二天。

    景色实在太美，李小五实在舍不得睡太久。

    只眯了一会，就起来爬到木屋顶上，望着面前摇曳的花海，远处发光的湖水发呆。

    “就知道，你在这里。”

    小昭早上起来没见到人，爬上屋顶果然找到了人，拎着一个篮子，小心翼翼走过来。

    李小五走过去，接过篮子，扶着人坐下。

    “漂亮吧，从小到大，我心情好坏，都喜欢待在这里，这里的风景，总是看不厌。”

    小昭从篮子里取出盘子，又往上面铺上从竹寨带来的熟食：肉片、炒面、玉米饼子、咸菜，

    一一摆好，

    放在面前。

    两人一边吃，一边安静看景。

    “这花有名字吗？”

    李小五突然问。

    他第一次收到花，就问过，但小昭没说，

    这一次，

    小昭依然没说，

    只是笑着告诉他，等离开那一天，他就知道了。

    李小五便没继续追问。

    但这个没问，可李小五好奇的又远不止这些。

    “那片湖水为什么会发光？”

    实在是神奇。

    “那是我们兰月人的圣湖，和我们兰月一族的传说有关。”

    晨间圆日初升，将上方云雾照得透亮，落向下方。

    白爷一大早去了湖边卧着，

    盯着湖面发呆。

    红毛飞狐在花海里扑来扑去，糟蹋了一朵又一朵。

    李小五坐在木屋顶上，入目湖水泛光，花海摇曳，朵朵花瓣飞扬，芬芳一片，听着小昭的声音。

    兰月传说，

    徐徐展开眼前。

    传说，兰月一开始并非部落，而是远古的古老大族，哪怕是在远古，族群也极为繁荣强大，族人浩瀚，遍布四海。

    信仰羊神图腾。

    但兰月古族的根始终在‘鬼林’，最早一批的族人，便是在这里遇到的羊神，扎根于此。

    “其实，外族人，总说，什么‘鬼林’、‘鬼林’的，可这里，最开始，哪里是什么，‘鬼林’。

    这里，整片密林，整片土地，都是我们兰月的，圣地。

    名为：

    兰月圣林。”

    这才是这片林子真实的名字，但因为族群的衰落，不再繁荣，兰月古族才退化为部落。

    又有其他部落加入。

    时光荏苒，

    兰月古族的威名渐渐消失在历史中，兰月圣林的名字也被人遗忘，甚至如今大部分的兰月小辈，都不知道这段过往。

    “兰月圣林，最开始，也不是遍布毒雾的，最早可是非常宜居的住地。”

    “那为什么，现在......？”

    李小五没往下说。

    “为什么？”

    小昭眼眸中弥漫起悲伤，望向羊湖的方向，像是一眼望到了远古，那段绝望破碎的历史。

    “因为，

    我们供奉的羊神，

    陨落了。”

    陨落？

    羊神，死了？

    李小五先是震撼，然后是茫然：“神，也会死吗？”

    “会的。”

    小昭非常肯定地回答。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往了，久远到在兰月族史上，都只有极为简短的记录：

    【羊神落，兰月衰】

    那样波澜壮阔的盛大，最终在后世只留下了这六个字。

    关于那段历史的真实，则是被以另一种神异的方式记录，流传在兰月族中每代最重要的人灵魂里。

    这一代，便是：小昭。

    而现在，被她不知以何种目的，讲给了李小五这个外来之人。

    “那是千年前，不，也许是万年，也或许是更久以前，实在太久远了......”

    在极为遥远的远古时期。

    鼎盛的大族不止兰月一族，每个强大部族背后，都供奉有一尊强大的‘神明’。

    至少，那时的人间部族，都是如此称呼那些护佑部族的强大生命——为神明。

    兰月古族供奉的就是羊神。

    羊神强大，即便是在诸多部族神明中，也是顶尖存在之一。

    兰月古族也因此繁盛强大，成为那时最强大的几个大族之一。

    可有一天，

    天灾突如其来，

    这场灾难，以极快的速度席卷整个世界，

    到处都是战争的炮火。

    也是在那时，从来都互相看不上眼，互相争抢地盘的部族，非常突然的冰释前嫌，以极快的速度凝聚在一起。

    最先联合在一起的，是护佑各族的神明。

    部族才追随其后。

    世界大小势力空前凝聚，携手对抗天灾。

    不断有神明在这场战争中陨落消散，部族崩溃灭族都已是常见，在这场战争中，神明的死亡都是那么轻易随便，人类的死亡更是如麦田，一片片倒下。

    仅仅半年，大半战力消亡。

    那是世界历史中，从未出现过的，空前绝后的惨烈。

    大部分族群和种族近乎灭种。

    羊神作为最强战力之一，自然是带着部族冲在了一线战场，兰月部族生命也在飞速燃烧。

    “所以，你们部族才会衰落？”

    虽然这个传说听到现在，有种极为荒诞的味道，李小五却不知为何，竟然信了。

    不知为何，他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个传说，是真的。

    尽管如今这世上，从未有人见过什么神明，甚至没有丝毫关于这个席卷世界的大战记录。

    不，怎么没人见过。

    李小五突然想起，他的老家，李家后村传说中天石坠落，睡在天石里的仙人的传说。

    他还亲眼见到了仙人。

    那个仙人，是神明吗？

    “不，我们兰月族本该在那场战争覆灭的。”

    就在李小五走神恍惚时，耳边突然再次响起小昭的声音。

    “当时的羊神，自知到了极限，一直追随羊神冲在最前线的族人已凋零无几。

    羊神战死前，

    做了最后一个决定。”

    那个决定，不为战争，不为大局，仅仅为了世代供奉追随他的兰月族。

    羊神不希望兰月族灭亡。

    它在最后时刻，强行将最后十几个想要追随它战死的兰月族人带回兰月圣林，在圣地中心设下禁制，让那些族人陷入沉睡，在战争结束前都不会醒来。

    为兰月族留下最后一丝火苗。

    做完这一切，羊神也陨落在兰月圣林。

    小昭坐在木屋顶，指着面前的深崖风景。

    “这里，

    就是羊神陨落的地方，

    它高大的神躯砸落，地面塌陷，形成了这处深崖。”

    她又指向远处发光的大湖，

    “它的神血，

    凝聚成了这片大湖，

    是我们兰月族如今的圣湖——羊湖。”

    她又指向淡黄水墨的花海，

    “它的血肉神躯，

    化为灰烬，

    融于大地，

    开出了这片花海。”

    小昭缓缓站起，两手摊开，向来欢快带笑的面容燃烧着狂热。

    “这里，

    这座深崖，

    是羊神赐予我们兰月一族，

    最后的奇迹。”

    李小五也缓缓起身，站在木屋屋顶，俯瞰着这片崖底。

    他这才注意到。

    远处那片发光的大湖，在阳光下，轮廓渐现。

    竟像是，

    一个巨大的，

    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