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仲舒的喜宴一过,许宴知便把心思放在西郦来访以及春和宴上。
陆凊说:“你见过西郦人吗?”
她摇头。
吴东泽说:“西郦民风开放,且热情好客,不过在政事上也有些野心。”
许宴知点点头,“我也只是从几本游记中看到过对西郦人的描述,与吴大人所说的前半句几乎一致,至于后半句,书中倒也未曾提及政事。”
陆凊:“你与瑞阳王共同负责此事,切记万事小心,恐有阴谋。”
许宴知想了想,说:“以我对瑞阳王这几次短暂的接触,我认为瑞阳王不会在国事上动心思。”
吴东泽道:“你别忘了,到底还是政权者之一,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笑了笑,“知道了,多谢二位大人提醒。”
她顺势说:“二位大人的午膳都还没用吧?不如我请二位大人去福聚楼用午膳?”
陆凊摇摇头,推脱道:“不必破费,又没节没喜的。”
许宴知连忙说:“早前一直劳你们费心,若不让我请你们二位好好吃一顿,我还有什么法子向你们道谢?”
她紧接着说:“吴大人你可没理由推脱啊,你之前就已经答应过我的。”
吴东泽哈哈一笑,揽过陆凊的肩,“陆大人,这小子可认死理儿啊,你不去,他还有更多办法来表示谢意,走走走,不就一顿饭罢了,我们去就是。”
许宴知立马道:“付白,备车。”
“是,大人。”
福聚楼中,许宴知提议小酌,吴东泽称好,陆凊却不答应,说:“下午还要继续当值,还是不饮酒 的好。”
吴东泽便说:“不过小酌,不影响当值。”
陆凊态度坚决,许宴知便笑道:“罢了罢了,陆大人这回咱不喝酒,那咱下一回就特意来喝酒吧。”
“吴大人,下一回挑个好时辰,只为喝酒可好?”
吴东泽闻言答应,“如此,陆大人下回可就没有理由再不让我们喝酒了吧。”
陆凊有些后知后觉,“哪里还有下回,就此一次。”
许宴知笑起来,“诶,咱这可都说好了啊,下回只为喝酒,怎么就没有下一次了?”
菜上齐时陆凊愣了愣,问道:“你这一顿要花多少银子?”
许宴知含糊其辞,“没多少。”
吴东泽原也想问,但想到许宴知的家底便干脆闭上嘴不多问。
许宴知认真回他:“陆大人放心,是我个人钱财,与都察院无关。”
陆凊斜她一眼,“啧,谁说你挪用公款?是觉得你菜点的太多,浪费。”
许宴知嘿嘿一笑,“不多,不多,二位大人也莫要小瞧了我的饭量。”
几人闲谈动筷,桌上的菜也所剩无几,许宴知并未用饭,只吃菜。吴东泽便打趣她,“你光吃菜不吃饭也不觉咸的慌。”
她喝了口茶,“我饿时才用饭,不饿便只爱吃菜。”
陆凊笑问:“你们大户人家都这样?”
她也笑:“就我这样。”
三人吃饱便一同回了都察院,阿桃正送食盒来,许宴知问她:“不是差人回去通传了吗?不必送饭来。”
“是糕点,你闲时零嘴。”
许宴知闻言一笑,“都快把我喂胖了。”
阿桃瞪她一眼,“姜祀倒是真胖了些,你浑身哪里见胖?”
“真不知道你饭都吃到哪儿去了。”
她揽着阿桃往里走,“肚子里肚子里,不然还能吃到哪儿去?”
阿桃一边走一边说:“你让我问老爷的我帮你问了,老爷说春和宴早年都会给他送贴,他就去过一回,觉着没甚意思就再也不去了,日子久了也就慢慢不给他送贴了。”
“老爷让我问你,你是要去春和宴吗?”
她点点头,说:“你且跟我爹瞒着我要去的事。”
阿桃不多问,“好。”
阿桃又说:“衣裳给你准备好了,你今夜就要穿吗?”
“嗯,让他们不必等我用完膳。”
“知道了。”阿桃顿了顿,还是说出口,“若是可以,还少喝些酒吧。”
“好。”
阿桃走后许宴知便忙着整理有关西郦的风土人情以及西郦皇室的人员情况。
“大人,瑞阳王送来消息,城外停了辆马车,说是来接大人的。”张戬进来通传。
许宴知闻言起身,去里屋换下官袍,换上阿桃备好的衣裳。
她穿戴好后匆匆赶到城外,驾车的车夫带着墨色帷帽,叫人瞧不清楚容貌,他的衣袖上刺有花样,其余的与一般车夫的装扮无二。
车夫用手比划着,示意许宴知上车。
竟是个哑巴。
许宴知上了马车,车内还坐着两人。这二人皆是黑衣打扮由福娃面具遮面,墨色衣袍加上这喜庆红火的娃娃面具竟无端透出些诡异来。
许宴知坐在马车主位,他二人一左一右端坐。左边的人说:“请大人将面具戴上。”
许宴知有意试探,“等到了再戴不行吗?”
那人并未立马回答,而是等右边的人跟他比完手势才再次开口,“大人,这是规矩。”
许宴知扫了一眼他二人,心下明白了,这一左一右竟是一聋一哑。她将面具戴上,那二人起身又在她的面具前围了黑布,“大人,这也是规矩。”
许宴知静静坐着,眼前一片漆黑。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总会莫名慌乱,她暗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许宴知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她在下马车时是被人搀扶下去的,等她再次眼前一亮时,她已经身处庭院之内。
眼前有一小丫头为她领路,许宴知并未多问,一边留心着周围环境一边紧跟着那小丫头。
走过绕景的长廊,她被带到一间屋中。
“大人请坐。”
许宴知闻言撩袍坐下,身后她进来的门被关上,她眼前正对的是以一副山水画做装饰的滑门,那小丫头上前将滑门拉开,她这才发现滑门之外是一大木台,木台周围的装饰雕刻精美与木台相靠的墙上图画相呼应。
这是个四方的露头院子,许宴知位处正中,正对就是木台,而木台的左右方也是房屋,正如许晏知所处的屋子一样。许晏知只能瞧见布局,因屋子的两侧视线内都设有屏风,许晏知看不清左右屋内是什么人。
不多时,许宴知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吃食美酒,小丫头就候在她身侧,“大人,可需要唤人上来伺候?”
她摇头,这个人斜靠着放松,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还未开始吗?”
许宴知其实也拿不准开始的是什么,她只能以漫不经心的姿态去试探。
小丫头笑了笑,“大人,再耐心一些。”
她闻言一挑眉,端起桌案上就轻抿,将手腕上的佛珠摘下,一颗一颗的顺着把玩,后又摘下手上的扳指抛着玩,又将扳指随意一扔。
扳指滚到角落,许宴知挑眼一笑,“劳烦姑娘了。”
那小丫头只是含笑一点头,将扳指捡起送到许晏知跟前。小丫头是跪着的,双手捧着扳指呈向她,头微微低着,姿态尽显谦卑。
许宴知稍稍直起身子,朝小丫头伸手,可她指尖并未在扳指上停留,而是扣在小丫头的手腕上,她一用力,小丫头惊呼一声被她往前带,手里的扳指在掉落之际被许宴知的另一只手接住。
小丫头被许宴知拉进怀里,她整个人以跪趴的姿势在许宴知怀中,小丫头惊得抬眼一看却正对上许宴知调笑含情的双眸。
许宴知将扳指递到她面前,“劳烦姑娘帮我戴上。”
小丫头挣脱不开只能照做,她用另一只拿过扳指,小心翼翼的帮许宴知戴上。
许宴知放缓了声音,“你认识我吗?”
小丫头摇摇头,“大人若是需要人伺候,我这就去唤人进来。”
许宴知轻一笑,“依你之见,什么样的人需要伺候?”
小丫头依旧摇头,“大人,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
许宴知的指腹缓缓划过小丫头的手腕肌肤,低低地说:“大人我没什么耐心,莫要让我等得太久。”
“去告诉你们东家,我一向不爱守规矩,也不喜欢久等,让他别来磨我的耐心。”
许宴知说完便松开了她,她朝许晏知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许宴知是做足了纨绔的架势,松散的靠着,时不时喝着酒吃着菜,可她心中却在盘算,这春和宴故弄玄虚这么久,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小丫头再次进来时还领了几个姑娘,说是来伺候许宴知的。许宴知勾唇一笑,“你替我挑一个,我若是不喜欢,就由你来伺候。”
那丫头一愣,连忙道:“大人,我不是伺候人的。”
许宴知笑得促狭,“可是大人我就想让你伺候。”
小丫头朝她跪下,“大人,我不卖身。”
许宴知一声冷笑,摔了手里的酒杯,沉下脸来,“大人我说没说过,莫言让我久等。”
她周身都散发的逼人的气场,一同进来的姑娘们纷纷跪下不敢动弹。
许宴知用指尖毫无规律的点着桌面,她似笑非笑的说:“春和宴若是这般无趣下次就莫要再送请帖了,浪费时间。”
屋内静的可怕,许宴知气势未收,依旧逼人。没一会儿就又进来一位姑娘,看打扮应是管事。
那姑娘说:“这位大人息怒,还请大人随我来。”
许宴知没动,只是打量她一眼。
她又说:“大人,春和宴的趣味才刚开始呢。”
许宴知这才一笑,缓缓起身,她揉揉肩颈,用脚踢了踢那小丫头的膝盖,她其实并未用力,只是用脚尖碰了碰,说:“若她有你这么聪明,我也不会动怒。”
那姑娘笑道:“大人消消气,且随我来吧。”
许宴知跟着她左拐右拐又进了一间屋子,陈设与方才的差别不大,只是滑门外的木台上不再是空空一片,那上面是个被精心打扮过的女人。
许宴知心中已然有了猜想,她漫不经心一问,“她,值多少?”
那管事姑娘只是笑了笑,“大人,得看你愿意为她花多少。”
“五百两。”
木台左侧的屋中穿来声音,右侧的人也紧跟着加价,“五百五十两。”
管事姑娘问她:“大人不出价吗?”
许宴知料想她在试探便懒散一笑,用筷子敲了敲盘子的边缘,“她还不及这盘菜有价值。”
她笑了笑,“大人莫急,最好的总是要最后出场。”
许宴知从怀里拿出一袋银子扔给她,“你最好莫要让我失望。”
她接过银袋子笑了笑,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许宴知强忍下心中怒气,她方才都不忍直视那木台上如商品一般的女子,那女子被打扮的精美,手脚皆有锁链,眸中的麻木与绝望实在叫人痛心,两侧加价的声音还在继续。
原来,这便是春和宴!
许宴知袖中的手紧紧成拳,她强行让自己恢复理智,目前她尚未彻底摸清春和宴情况,不能轻举妄动,一旦打草惊蛇就很难查明事实真相。
她算是明白了,为何春和宴从未给她送过请帖。
那木台上的女人下去了,被送上来的是一古董瓷瓶,许宴知瞧了瞧,的确是难得的瓷瓶。
左右又开始起价,许宴知随意开了个价,被他们压了下去,屋里又进来一姑娘,许宴知便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斜躺着,让那姑娘给她倒酒。
许宴知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都戴着面具,你们知道都是谁吗?”
那姑娘娇笑一声,“就是要不知道才好呢。”
“咱们这儿,只认钱不认人。”
“如此以来,大人们才安全不是吗?”
许宴知笑出声,“好一个安全,”她抬手一指木台,“太无趣了,可还有别的?”
那姑娘含笑道:“大人,总要一步一步来,慢慢来才能体会其中乐趣。”
“你的意思是说,我还得多来几次才能有资格见识到最有趣的?”
“大人,慢慢你就知道其中玄妙了。”
她又问:“大人,今夜是否要宿在这儿?”
许宴知摇摇头,调笑道:“没个称心的人儿陪着,我宿在这有何意义?”
她含笑行礼,“那就祝大人下次能遇见称心的人儿。”
之后许宴知依旧被蒙面送回城门口,她上了自己的马车,摘下面具,面色凝重。
春和宴的水太深,还需她多次赴宴探查。
她有些心惊,天子脚下,竟有如此之宴盛行,想必这幕后东家的背景也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