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走水
作者:十六音   当官日常最新章节     
    宋云舒离京那日,众人皆于城门相送。

    “好啦,别难过啦,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宋云舒柔声捧着沈玉寒的脸安慰,她笑了笑,“玉寒,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

    沈玉寒眼眸一垂,隐有氤氲,她抱着宋云舒沉闷道:“那你说话要算数,不可以忘了我,不可以不写信,更不可以让自己身处险境。”

    宋云舒失笑,轻拍后背以安抚,“不敢忘了你,不敢不写信。”

    “最后一个呢?”

    宋云舒叹了叹,“我尽量。”

    “不能尽量,要必须。”

    “好好好,我不让自己身处险境。”

    沈玉林良久不言,终是按了按宋云舒的肩,“该启程了。”

    沈玉寒红着眼眶从她怀里退出来,谢辞走上来揽着沈玉寒的肩,无言安慰。

    宋云舒朝沈玉林扬唇一笑,大大方方抱了抱他,“我走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你可是要来娶我的。”

    “不敢也不会忘。”

    季如槿将木盒递给宋云舒,“这是我亲手做的肉干,果脯,你拿着路上吃。”

    李忠明嘿嘿一笑,“如槿的手艺可好了,你路上真有口福。”

    宋云舒抱着木盒也在笑,“多谢阿槿。”

    黎仲舒也给了她一个木盒,“这是我家夫人特意叮嘱让我给你的。”

    宋云舒接过一看,眉眼带笑,“是护腕!好细致的刺绣,夫人真是好手艺。”

    “喜欢就好。”

    许宴知笑言:“相聚有期,望‘宋将军’一路平安。”

    宋云舒重重点头,“凭你一声‘宋将军’,我自当要真担个将军的官职回来,”她突然蹙眉,“对了,你们改律……”

    许宴知含笑摇首,“你不必担心,京中这些有我们,你且肆意疆场就是。”

    宋云舒爽朗应下,她利索上马,朝他们挥了挥手,“后会有期。”

    她骑于马背,周身被镀上金光,她笑意明媚,如天上苍鹰一般自由洒脱。

    宋云舒是极少数能够习武学字的女儿家,她没有世家规矩的束缚,也没有固执己见的父亲,她可以肆意展开羽翼翱翔,她不适合京城,京城于她总有流言蜚语暗中诋毁,狭隘之人看不惯她比男子更甚的洒脱,企图将她用唾沫淹死,想用繁文缛节做锁链困住她的手脚,用所谓“女子当如何”蒙住她开阔视野,卑劣的用“道理”掩饰想要将她困于宅院的私心。

    沙场才是她的天地,宋云舒与许宴知其实极为相似,文武皆通,心有抱负。唯一的区别便是她二人的天地不同,宋云舒爽朗直率,更适合自由简单的沙场,京中弯弯绕绕太多,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落入圈套。

    黎仲舒曾同许宴知说过,若她不在京城在疆场,恐怕也是宋云舒这般的恣意爽朗。

    眼下众人皆抱拳,“后会有期。”

    宋云舒驾马而去的背影如飞翔的鹰,坚韧有力,展翅高飞。

    沈玉林定定望着,良久才回神。

    许宴知拍拍他的肩,“走吧。”

    谢辞探头来看,“小侯爷今日怎么都没同她说什么话?”

    沈玉林淡笑,“该说的都说过了,她心中明白。”

    谢辞一挑眉,嬉笑道:“你二人倒是默契。”

    李忠明接话,“你羡慕了?”

    谢辞:“我羡慕什么?郡主同我也默契得紧呢。”

    沈玉寒笑睨,轻拍了拍他胳膊,“行了,就你贫。”

    黎仲舒在许宴知身侧轻声问:“你让我查的我都查了,晚些时候给你送过去。”

    许宴知颔首,“知道了,多谢你。”

    李忠明狐疑挑眉,“谢我?”他虚掐许宴知脖颈,“你再说一遍谢我?”

    许宴知没好气斜他一眼,“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欠?”

    黎仲舒一耸肩,“近墨者黑咯。”

    谢辞恰好闻声,凑过来问:“什么近墨者黑?你们说什么呢?”

    “他说你欠。”

    “她说你欠。”

    谢辞:“……”

    谢辞白他二人一眼,“啧,我就多余问。”

    李忠明在前唤了一声,“诶,快点啊,我都饿了。”

    “饿死鬼投胎吗你?”

    李忠明冷哼,“你不饿?”

    “你猜?”

    “猜你二大爷。”

    ……

    送过宋云舒,众人用过膳便分路而行。

    都察院。

    “大人,那三位大人皆来信,说杨大人要约见他们。”付白道。

    许宴知置笔揉眉,“见了么?”

    付白摇头,“没有,按大人的吩咐,他们都找了借口不见。”

    “只是莫大人说,可能拖不了太久。”

    许宴知指尖点了点桌案,“知道了,让他尽力便是。”

    桌案无茶,隐有暗香。

    许宴知盯着香墨出神,指上扳指被拿在手中把玩。

    杨禄被三人推拒约见必会起疑,三人拖得越久杨禄便会更加不安。

    靳玄邕虽未言明戏目内容,但她能隐隐猜到与青门关有关联,只是她没想到青门关一战惨败竟会与杨禄有关。

    此事重提恐怕杨禄再也没了翻身余地。

    其实靳玄邕猜错了,许宴知所设之计并非是要将杨禄置之死地,不过是想逼得杨禄重提改律,停改是由他提出,那他便是重提此事的不二之选。

    可靳玄邕不同,他要杨禄翻不了身。

    他这是要斩了柯简之的一只手。

    从前未见靳玄邕同柯简之撕破脸皮,如此一来就算是彻底将对立摆在明面上了。

    他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靳玄邕借许宴知计谋除杨禄,实则不然,是许宴知借他计谋探实势。靳玄邕一心要让柯简之断臂,在许宴知看来是好事,至少可证明眼下靳玄邕与她不是敌对。

    说到底,靳玄家的权再怎么争那也是靳玄家的事,他们又怎会让柯简之一个外人得逞?

    只是杨禄必死,重提改律一事又得另作打算。

    “大人,宫里来人了。”

    许宴知思绪被拉回,淡淡应声,“知道了。”

    宫里来的是李公公,他笑眯眯道:“许大人,圣上让咱家来给你送些宫里的东西,另外还有句话圣上让咱家转述。”

    “月妃,额不,月婕妤圣上已经敲打过了,太子殿下身边的宫女太监也都换过了。”

    “父子之结也已经解了。”

    “还有,颂妗被圣上调给了太子殿下。”

    “许大人,你可放心了。”

    许宴知轻笑,“圣上懂我。”

    她又道:“我这也有句话得劳李公公转达。”

    “许大人请说。”

    “过些时日,看过了好戏就该杀羊上席了。”

    李公公微滞,后垂眼一笑,“咱家知道了,咱家会一字不差的转达圣上。”

    ……

    谢府。

    谢辞于书房回信苏州,小厮叩门,他笔尖不停,“进。”

    “大人,用些参汤吧。”

    谢辞微不可闻蹙眉,却是道:“放着吧。”

    “梁暮呢?”

    “回大人,梁领事出府去了,他让小的别忘了给大人送汤。”

    “那他没告诉你,我夜里不喝参汤吗?”

    小厮面色一变,当即抽出袖中短刃直逼谢辞胸膛。谢辞一个侧身躲过刀刃,他笔未离手手腕一转以笔做刃刺入小厮一只眼中,一声凄厉惨叫后笔又被拔出,谢辞踢掉小厮手中短刃,他猛踢那人后膝,按着那人后颈压在桌案。

    谢辞从腰间抽出短刃,穿过那人掌心直直钉在桌上。

    鲜血顺着桌案往下滴,浓烈的血腥扑面而来,还不等谢辞反应,书房的窗户被人从外破开,三两个黑衣刺客持刀逼近。

    谢辞蹙眉,翻身跳过桌案到书架上拿起刀刃抵挡。

    打斗中难免让书房之物破损,一只白瓷瓶被刺客刀刃劈开,谢辞当即道:“你大爷的,那可是玉寒送我的。”

    他握刀迎上刺客刀刃,一脚踹在刺客胸口,一个俯身躲过身后的刺客,借力翻身跳到一侧,见一幅山水画被他们划破又没忍住道:“知道那画多少银子么你就砍?你拿什么赔我?”

    “诶诶诶,那个不行,那个是真的贵。”

    “你大爷的,那是许宴知送的。”

    谢辞嘴里不停,动作利索的躲避刀刃,他手肘一击刺客脖颈,趁那人捂脖后退之际一刀刺入其心口。

    他压腰一转,刀刃直接划破另一刺客喉咙。

    眼下仅剩一个刺客,谢辞敛了玩笑神色,挑眉道:“他们俩的账还清了,你打碎我一只瓷瓶,红木桌椅,还有窗户,你要怎么还?”

    那人神色一紧,握紧了刀刃朝谢辞而来,谢辞一脚踢偏他刀刃,手肘狠狠击在他胸膛,最后刀刃在他颈间转了一圈,鲜血瞬间喷涌。

    谢辞居高临下一睨那人尸首,“原是要拿命还。”

    差点忘了,桌案上还钉着一个人呢。

    “谢辞,你没事吧?”

    谢辞扬眉一笑,“尽疏道长回来了?我没事,只是可以了我房中的好东西。”

    尽疏蹙眉,“我一路进府都无人,在墙角发现了不少尸首。”

    谢辞闻言面色一寒,又瞥见尽疏衣袍上也染血,问道:“你没事吧?”

    尽疏摇头,“我没事,我来时有刺客在杀府中下人,我将他们解决完才来寻你。”

    “有活口吗?”

    谢辞:“有一个。”

    尽疏面色难看,“你可知是谁主使?”

    谢辞沉了脸,“还能是谁?”

    “走水了!”

    他二人神色一凛,谢辞道:“我带他们先退出去,尽疏,你去大理寺。”

    “好。”

    ……

    许宴知夜里被喧闹惊扰,披上外袍去看情况。

    “少爷,好像是走水了。”

    远远就瞧着火光滔天,浓烟滚滚。

    阿桃叹了叹,“这么大的火,怕是救不过来了。”

    宁肆现身肃穆道:“少爷,是谢大人府邸。”

    许宴知面色一沉,立即唤人备马。

    她赶到时谢辞领着府里的小厮丫头站在府外,好在谢府独栋,周遭没有邻居百姓,以这样的火势定会牵连四周。

    “谢辞,你没事吧?”

    谢辞一愣,“你怎么来了?”

    谢辞见她青丝尽散,身着中衣仅穿一件外袍,“吵醒你了。”

    许宴知:“这么大的火势我还不醒,我是睡了还是死了?”

    谢辞一拳打在肩头,“瞎说什么呢,你放心吧,我没事。”

    “尽疏呢?”

    “去大理寺了。”

    许宴知松了口气,“到底出什么事了?”

    “杀人放火,就这么简单。”

    因顾及周围人多,她低问:“是那位吗?”

    谢辞凝神,“应该是。”

    许宴知低声骂道:“真是疯了!”

    谢辞搭在她肩上,“今夜得让你帮忙安顿一下我府中的人了。”

    “我知道,我会把他们安顿在客栈。”

    她又道:“你和尽疏到我府上住。”

    谢辞:“嗯。”

    他二人静静瞧着漫天火光,她道:“就这样全烧了。”

    谢辞一耸肩,“能怎么办?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他顿了顿,苦着脸道:“其实银子也挺重要的。”

    许宴知失笑,“行了,我不收你住宿银子。”

    “你敢收我立马跟你割袍断义!”

    “你要这样说的话,我可要收银子了。”

    “哎,好端端的,家没了。”

    火光不断,浓烟滚滚,今夜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