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急报
作者:十六音   当官日常最新章节     
    宋盛的事多多少少引起军中议论,覃仲没废话,直接打了几场胜仗,一举夺回麓州又发兵酰州连下两城,胜绩摆在眼前军心便定了。

    许宴知在后方统领军务,阿宝日日都黏着她,偶尔会说几个字,但都是一个一个往外吐。

    当酰州一半城池被夺回的消息传回时宋盛终于转醒,他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上战场杀敌。

    许宴知直接将阿宝抱进他怀里,“歇着吧,帮我带带孩子,你也休养休养。”

    阿宝不怕宋盛,乖乖坐在他怀中仰起头盯着他看。

    眼睛眨了眨,奶声奶气开口:“爹。”

    吓得宋盛手一抖,“这孩子瞎喊什么呢?”

    许宴知见怪不怪,这些时日以来她不知被喊了多少句“娘”和“姐姐”。她揉揉脑袋,“你习惯就好。”

    宋盛见她眼下发青,“你多久没休息了?”

    她笑,“战场上岂容酣睡?”

    “也是。”

    宋盛躺了太久想动动身子,他一动作便露出脖颈上的旧疤痕,阿宝盯着疤痕看了许久,伸出小手摸了摸,“爹,疼。”

    “血,疼。”

    宋盛摸摸他的脑袋,“我不疼。”

    许宴知蓦地扭头去看宋盛的疤,是横横一道刀口疤痕,像是被人抹了脖子,貌似砍头也是这个位置。

    她又想到阿宝时常唤自己“娘”或“姐姐”,若不是家中有娘和姐姐他又怎会乱叫?

    她道:“我记着麓州的张恒张刺史有一双儿女……”

    宋盛面色一变,“你是说这孩子是……”

    许宴知蹙眉,“我也说不准是不是,只是有这么个猜测。”

    “若真是张刺史的孩子,那他便是英烈遗孤。”

    宋盛复杂的看着阿宝,阿宝似是没察觉他的目光,指着一旁宋盛的战甲,“爹,爹。”

    宋盛紧握上阿宝的小手,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我要带他回京,以后他就是我儿子。”

    许宴知一抿唇,“也好。”

    她走上前摸摸阿宝的脑袋,“要不给他重新取个名字?”

    宋盛捏捏他的小手,“英颐,宋英颐。”

    英颐,英遗。

    宋盛一醒伤势自然好转,前有覃仲后有许宴知他头一回上了战场还这么清闲,他躺了许久自是躺不住,日日早起操练。

    阿宝夜中和许宴知同寝,她一起阿宝便也跟着起,饶是睡眼惺忪也要爬起来跟着她,这几日早起又都能瞧见宋盛在操练,许宴知便将阿宝带到宋盛身边,她去处理军务。

    阿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宋盛射箭挥刀,他迈着小腿跑上去站在宋盛身后学动作。

    巡逻的士兵瞧见了,便说给宋盛知道。

    宋盛一扭头见阿宝有模有样的跟着比动作心中有高兴但也犹豫,他并不打算教这孩子习武,不上战场或能平平安安一辈子。

    宋盛心中纠结得紧,第二日干脆不去操练,醒了就躺在榻上挺尸。

    岂料阿宝自己寻了过来,站在榻边扯宋盛的衣袖,“练,练。”

    宋盛一咬牙,收回衣袖背过身去不看他。

    阿宝趴在榻上伸着胳膊去拉他,奈何胳膊太短碰不到,“练,练。”

    许宴知迈步进来,“阿宝都晓得起了,将军还不起。”

    宋盛哼哼两声依旧没动。

    许宴知上前将阿宝抱上床榻,阿宝便扑到宋盛身上去抓他的手,“起,练。”

    宋盛没法子,翻过身把阿宝抱在怀里,被子一拢,“起什么起,练什么练?睡觉,大早上的折腾什么?”

    许宴知眉头一挑,“人家孩子喜欢学武,你总不能逼着不让他喜欢吧?”

    宋盛闷闷一声,“你懂什么?打打杀杀的不安全。”

    许宴知:“……你自己还是将军呢。”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许宴知隔着被子不轻不重给了他一拳,“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你希望阿宝不上战场能平平安安的,可你知道阿宝自己是怎么想的吗?”

    “你不让他习武,那他往后余生平安是平安了,可到底是遗憾终生。”

    “选择得让孩子来做,你不能说是为他好就不问问他的意见。”

    阿宝被宋盛抱在怀里一个劲儿挣扎,脑袋不停乱蹭,“不,起,起。”

    宋盛愣了愣,低头看着阿宝轻声问:“阿宝,你想习武吗?”

    “习,起。”

    宋盛叹了叹,坐起身来,“好,爹教你习武。”

    许宴知见状笑了笑,转身往外走。

    宋盛回过味来,“你不会是不想带孩子就想着让我教孩子习武吧?”

    许宴知一耸肩,“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带,让我一天到晚领着算怎么回事?”

    “我还一堆事儿要处理呢。”

    “你这臭小子。”

    ……

    一连几日前方捷报不断,但覃仲不慎受伤只好从战场上退下来,宋盛带着未愈的伤又上了前线。

    带孩子的从宋盛变为覃仲。

    覃仲伤了腿和一条胳膊,坐在轮椅上带着阿宝去看操练。

    眼看着战事要大捷,军中气势高涨,李郜如今的残兵坚持不了几天了。

    再过几日许宴知的生辰也到了。

    此处地寒,下了好几场大雪,料想京城也该下雪了。

    夜里燃着篝火,从百姓手里买了牛羊和美酒,算是犒劳将士们连日的辛苦。

    许宴知没喝酒,一人走到溪边。

    覃仲坐着轮椅来寻她,“怎么了?”

    她也没隐瞒,说:“家父得知我回不去,病了一场。”

    “许太傅身子硬朗着呢,你也别太担心了。”

    许宴知轻笑,望一眼营中的篝火热闹,“这一连许久我都心有不安,饶是我爹回了信也不减分毫,总觉着要出事。”

    覃仲哼笑,“能出什么事?自是我们要凯旋的大事。”

    许宴知也笑,忽响一道急声将她笑意打断。

    “许大人,京中急报。”

    许宴知面色一变,当即拆开信件。

    信上仅五个字,“许太傅入狱。”

    她瞳孔一缩,只觉浑身气血倒流,手一瞬发颤有些拿不稳信纸,她想转身回营却是一个踉跄,好在传令兵及时将她扶住。

    覃仲见状急得差点从轮椅上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又一道急声传来,“许大人,京中的加急信件。”

    许宴知稍稍稳下心神,接过信来。

    这一封是谢辞寄来的。

    信上说许昌茗病后不久,榜眼季延留血书一封自缢家中,血书上控告许昌茗以泄题之名故意引导他温习别的书目,致他终与状元失之交臂。

    殿试舞弊乃株连死罪,靳玄礼极力挽回局面却也只能是先入狱候审。

    此案由大理寺接手调查。

    柯简之言及大理寺与许宴知亲近,此案该由刑部接手。

    靳玄礼顶着压力强行将此案交由大理寺,柯简之退了一步,说案可以由大理寺来查,但人必须由刑部关押。

    许宴知看完信便疾步回营帐,她浑身紧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京去!

    “许大人!许宴知!”覃仲急得满头大汗。

    她走了没几步又突然停下。

    她此刻不能回去,宋盛有伤仍在前线,后方不能没人统领,且她若是回去了便是抗旨。

    白纸黑字的旨意上写了她的职务,那她便是在军中是有职责在身的,甚至算得上是军中将领。

    有军职之人一旦回京,抗旨都成了最轻的罪名,重的是临阵脱逃或意图谋反。

    回去不仅救不了许昌茗,还会将局面拖得更糟。

    况且谢辞他们定会想办法查清楚事实,她就算回去了也没什么用。

    要回,也只能是彻底诛杀李郜后大捷而归。

    许宴知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她将微微发颤的手背在身后,口吻压的平静,她对传令兵道:“没什么事,让兄弟们继续喝酒吧。”

    覃仲终于追上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对军中没影响。”

    “我是问你出什么事了?”

    许宴知一瞬垂眸,慌乱再次席卷,夹杂着担心害怕一起涌上心头,她用力握着背后发抖的手,抬起眼来极淡的笑了笑,“没什么,家父病重,我有些担心罢了。”

    覃仲有些狐疑,她干脆叫人来将他推回营中,“难得今夜热闹,你在这儿躲着做甚?回去和他们闹一闹伤也好得快些。”

    “那你呢?”

    “我本就不胜酒力,在这儿躲一躲就该回去睡了。”

    覃仲无奈,只能被人推回去。

    许宴知一人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静静望着溪水流淌。

    胸口闷得难以喘息,双眼憋得通红,心中不安犹在扩大,她一动不动的坐着快将自己溺死在情绪中。

    忽感鼻尖一凉,她才惊觉又下起雪来,肩头已经堆上薄薄一层雪霜。

    营中的热闹持续了很久,她也坐了许久。

    直到翌日覃仲在溪边发现许宴知,才意识到她竟孤坐了一夜。

    覃仲朝她而去,见她一动不动坐着,眉眼低垂,长睫挂了雪霜,肩上有一层积雪。

    她神色很淡,像颓然的山。

    覃仲佛开她身上落雪,把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回去歇歇吧。”

    “不必了。”

    嗓音低哑沉闷,落入耳中是枯木萎然。

    她抬起眼来,双眸红得吓人,“宋将军的战报快到了。”她轻呼一口气,站起身来将大氅还给覃仲,“回营吧,今日还有事要做。”

    眼下还不是难过的时候。

    她还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