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宴知在府衙周旋,谢辞在外查罪证。
杨彦、卫泉二人心性薄弱,被许宴知视为缺口,是破局关键。
卫泉自接风宴后称其事务未结打道回府,回了灵峰县衙,夜里回府后才松了口气,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翌日悠哉去了衙门当值,却瞧见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个人,正欲发火时定睛一看,这才瞧见那人竟是许宴知。
卫泉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
心中叫苦不迭,只道这尊大佛好端端的怎么到了他这个小地方来。
想想杨彦,卫泉浑身一个激灵,结结巴巴开口:“不知大人造访,下官有失远迎。”
堂上的人轻笑一声,戏谑睨着,“客气什么?起来先坐。”
卫泉抬袖擦擦冷汗,扯着嘴角坐到一旁,“大人怎么到灵峰县来了?”
许宴知撑着脑袋,一只手勾着一串钥匙转圈,笑意柔和,“怎么?不欢迎吗?”
卫泉忙不迭点头,“自然是欢迎的。”
“本官参观了县衙账房,还真是有些精彩,”她长眸微挑,略有寒凉,“卫县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卫泉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僵笑,“下官……下官——”
“罢了,”许宴知站起身往外走,“你陪本官去街上逛逛。”
“诶,诶。”
卫泉连忙跟着她出去。
灵峰县看上去还算康宁。
许宴知沿街闲逛,时不时尝一尝路边小食,她逛到湖边时瞧见有人卖炸肉丸,她笑眯眯要了一份肉丸又买了茯苓饼。
她咬着茯苓饼等肉丸炸好,眼睛盯着锅中滋滋作响的肉丸,俨然一副出游的闲人模样。
若非身上还穿着官袍,卫泉多半会觉得她仅是来游玩闲逛的。
“你瞧,那肉丸在油锅里炸得金灿灿的。”
卫泉回过神来连忙附和,“大人说的是。”
“跟你们真像。”
卫泉猛的一愣,不解抬头。
许宴知视线从油锅中移开,缓慢落在卫泉身上,漆黑的眼睛如深渊无底,寒凉如波涛袭来,她似笑非笑,手中甚至还拿着没吃完的茯苓饼,“你们这些县官肉丸似的被方柏一个一个扔进油锅里,毫无反抗之力。”
“真可怜。”
卫泉心头猛的一抖,额头瞬间冒了汗,不等他开口许宴知又移开眼继续盯着油锅。
她咬一口茯苓饼,问那摊主:“灵峰县可受海寇侵扰?”
那人不认识许宴知身上雾山紫的官袍是几品,只瞧着卫泉在她身侧低眉顺眼的模样便猜测是大官,他瞥两眼卫泉,谨慎开口:“回大人,城里还好。”
城里还好,那便是城外乡村不大好了。
许宴知没再问,意味不明瞧一眼卫泉,将茯苓饼吃完。
那人将炸好的肉丸装进由油纸叠成的碗里,淋上酱汁撒一层椒粉,双手捧着递给许宴知。
许宴知接过来,问一句价钱。
那人不大敢说,笑着摇摇头。
许宴知给了一锭银子,那人吓坏了,捧着银子不知所措,“大,大人,要不了这么多,十几文就够了。”
许宴知轻摇首,转身离开。
卫泉也紧跟着走到她身侧。
许宴知咬一口肉丸,“一份才十几文,真便宜不是吗?”
卫泉浑身僵滞,如冷冽清水流淌全身,似是突然将脑中迷雾冲破,眼前陡然清明,他喉咙一堵,像石子压在胸口叫人喘不过气,是肉丸便宜么?
不,是说他们这群被州府压着的县官便宜。
对方柏而言,他们的性命的确不值钱。
凭什么?
卫泉愣在原地,袖下的手紧紧握成拳,眉头渐渐皱起,眼底是不甘和挣扎,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要像肉丸一样被扔进油锅里炸?凭什么自己的性命对他们而言就这么便宜?
许宴知转过身,见卫泉落在身后一动不动,她笑一下,“卫县令,你有什么话要同本官说吗?”
卫泉深吸一口气,脚下坚定朝她走来,“大人,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我等小官其如浮萍,上对高官无奈,下对百姓无措。”
“大人,下官无力斗争,只求能个安稳,求大人放下官一马。”
周遭陷入沉寂,许宴知盯着他蓦地笑了,抬步朝他走过去,他似有察觉不顾一旁过路行人竟当街跪下叩首。
许宴知停在他身前,蹲下身笑眯眯开口:“本官是在害你吗?”
“本官是在救你的命。”
“卫泉,你要像这肉丸一样被炸熟了、炸透了,直至没有利用价值吗?”
“杨彦胆子比你小,但他识时务。”
“你呢?卫泉。”
许宴知拍拍他的官帽,“他方柏又算什么东西?真当能一手遮天吗?”
许宴知将那份肉丸放到他跟前,起身离开,“想好了告诉本官,不必跟着了,回吧。”
卫泉后知后觉抬头,只得见许宴知背影,一抹幕山紫走进人群,渐渐在人群中散去,他垂头盯着面前的炸肉丸良久不言。
半晌他端着炸肉丸站起来,径直走回衙门坐于堂上。
整整坐了一夜。
翌日天一亮,他如回神一般跌跌撞撞往外跑,一路跑到许宴知下榻处。
待许宴知开门后,卫泉跪于她门前。
“一夜,下官想了一夜。”
“这一夜里下官想了很多,包括下官为何要为官,是为百姓。”
“可是下官错了,下官助纣为虐大错特错。”
“求大人救命。”
许宴知唇角一翘,“好。”
缺口已开,再团结的防守都抵不住了。
“起来,站好。”
“堂堂正正将你知道的说与本官。”
卫泉闭了闭眼,泪水从眼角滑下来,“是,大人。”
……
爨州海寇屡禁不止,其根源在于官寇勾结。
据谢辞所查,海寇头目胡袁与方柏勾结后立下约定,官不除寇,寇掠财共分。
眼下杨彦、卫泉弃暗投明,卫泉充当说客逐一劝说冯锦贤、陈旭倒戈。
是夜,谢辞、许宴知趁夜潜入陶关常府邸。
“等会儿,我后背痒,你给我挠挠。”
许宴知:“……”
她颇为嫌弃的用刀柄杵了杵谢辞后背,“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谢辞白她一眼,“不是,让你给我挠挠你怎么话这么多?”
许宴知踩他一脚,“今夜按不下陶关常,咱俩就等着与世长辞吧。”
谢辞一挑眉,“咱俩出手还怕一个陶关常?”
“嘘,人进来了。”
房门一推,陶关常方走一步便顿住,厉声道:“谁!”
“你爷爷我,”谢辞挥刀直奔陶关常而去,陶关常侧身躲开迅速拔刀一砍,谢辞翻身跳上桌子,吊儿郎当笑了笑,“见到我高兴吗?”
陶关常气得面色铁青,“你这是何意?”
谢辞头一歪,“自然是……杀你啊,”他神色一凛,跳下桌子朝陶关常挥刀。
陶关常冷笑挡开,“你以为我府上养的都是闲人吗?”
“是不是闲人你喊一句就知道了,”许宴知提着刀走出来,“看看今夜你府上有谁能赶来救你?”
陶关常厉声冷喝:“许宴知,你未免——”
“铮”一声,刀刃相接打断他的话,许宴知转转手腕将刀刃对上陶关常,谢辞一刀挥开陶关常的刀,一脚踹在他肚子逼得他连连后退。
许宴知迈步在谢辞身前,接下陶关常再次挥来的刀,谢辞闪开身从旁侧刺向他腰腹,陶关常向后翻身躲过,一刀劈开窗户跳出去。
谢辞和许宴知紧跟其后追到院子,二人配合着攻向陶关常,三人在院中缠斗,陶关常一时落了下风手臂被砍了几刀,谢辞肩上衣料被划破,好在伤口不深。
许宴知手臂也被划破几道口子。
谢辞擦擦嘴角的血抵着许宴知的肩低声道:“我说,不愧是武状元,俩人打他一个都花了这么长时间。”
许宴知捏捏发疼的虎口,“所以我说了,今夜按不下他,咱俩就等着被收尸吧。”
谢辞再次攻上去,陶关常压腰躲过去,向上一砍直逼谢辞后背,许宴知的刀刃挡开他的刀,谢辞趁势后翻往下刺,陶关常抬脚踹向许宴知刀身,迅速退开躲过谢辞的攻击。
陶关常刀刃向后一刺,谢辞肩头挨了一刀,一把抓住他的刀刃不让其拔出,许宴知趁机以刀直逼过去,陶关常情急之下只能竭力将刀往外拔,谢辞咬牙抓着刀刃同他死磕。
陶关常无奈松开手,身子一退躲开,抬腿踢开许宴知手中的刀,她却顺势抓住陶关常的肩飞身绕到他背后,一支袖箭直直刺入他喉咙,顿时鲜血四溅。
陶关常身子一僵,直挺挺往后倒。
许宴知松了口气,去扶谢辞,“怎么样?”
“嘿,真死了嘿。”
许宴知没好气拍他一下,“顾好你自己吧。”
谢辞喘了口气,“要我说,这么厉害的武状元怎么会到地方来做官?”
许宴知擦擦手上的血,“不知道,都察院查到的消息说他那一届武考极难,诸多高手云集,他能得武状元实力自是不可小觑。”
谢辞疼得深吸一口气,“估摸着他上了年纪这几年有所松懈,咱俩才能打赢他,不然真得死这儿。”
“接下来怎么办?”
“陶关常死了,方柏还有什么依靠?”许宴知扶着他往外走,“你拿着节度使印去掌好底下的兵马,以防方柏和胡袁让海寇攻进来。”
“我受伤了,你去掌兵马不是更好?”
许宴知半晌道:“戚溱是武转文,和陶关常同一届武考,你去不利。”
谢辞一急,“那你一个人——”
“你别急,未必就会动手。”
许宴知拍拍他的手,“你得守好城中百姓。”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