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际刚浮现一丝光亮,鸡也还没打鸣,房间里,苏尚起来时枕边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坐在床上缓缓提神,窗户动了一下,扭头便看见李幼白精神充沛的从窗外翻身进来。
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夫君每天早上都会早起打坐锤炼心法,苏尚倒是习惯了,她看着夫君脸白玉般的面庞,香腮微红,有种勾人的魅惑感,那起伏的胸口,应当便是练功后的喘息时刻了。
她忍不住凝视了好一会,不曾记得对方年纪,这么看上去,貌似自己要比李幼白大上几岁。
苏尚心里古古怪怪的想着,李幼白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噜噜喝光,随后催促苏尚赶紧起床打包行李,两人趁着天还没亮从酒楼中一前一后出来。
九叔驾着马车等在外头,小姑娘也在旁边等着,见到姑爷和小姐,她的话匣子便止不住了,像是很久都未同人接触过的模样,叽里咕噜和苏尚诉说着自己在清河县的见闻。
特别是城内乱起来的那几天,到处都在抓人,杀头,死伤的兵侍不断朝医馆送来,有轻伤的,也有断手断脚的,苏家几乎只卖药,对于治病救人做这种几乎不会做,所以第一次看到重伤的兵丁时小翠回忆起曾经被山贼袭击的恐惧记忆,直接呕吐不止。
更让她震惊的,是随后在兵卒口中得知,一切事情的开端和发展都出自这位姑爷之手,也渐渐清楚,姑爷到此地的真正目的。
印象里,在小姐嫁过去之后的那段时间,姑爷一直面带笑意待人甚是亲和,那般温柔的身影下,原来也藏着如此凶狠威仪的一面,小姑娘在看李幼白的目光也不再似从前那般了。
众人上了马车,缓慢出城向北行进,在城口处,有个人冲城里张望着,见到车马过来,他举起手打起招呼,李幼白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发现是赵云图。
“李大人,我就知道你今日会走,特意偷偷过来送行。”
李幼白闻言笑了笑,下车拍拍对方肩膀,“多谢了,你我相识一场,这次回到中州我会向兵部举荐的,只是如今秦魏两国正在打仗,往后时间推移下去,很可能会被调到前线战场去,你能做好准备吗?”
她的话足够清楚了,打起仗来很多时候都是拼的人数,秦国想要快速拿下魏国,不大力进兵北上不现实,若是想待在中州里稳拿军饷混日子,对方的想法就要泡汤了。
赵云图拍着胸脯沉声道:“我赵云图岂是那些贪生怕死之人,从我家人被诸国屠杀开始,我的命就是国家的了,北上伐魏甘愿赴汤蹈火,死在战场之上才是兵将魂之所归。”
又是家族世仇,很难解开了,李幼白点点头不再规劝,在赵云图目送下上了马车,逐渐从清河县的道路上走远消失了。
马队缓步走上官道,车轮碾过泥沙,颠簸中,咣当咣当的响着,李幼白透过车轩看向窗外夏雨后的野景,一时间感慨万千。
七国之间的矛盾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如果秦国墨守成规,或许眼下就已经被诸国吞并消灭了,神州大陆分成七份并不大,但是变成一个国家,却能成为这片土地最为强大的霸主。
这个过程会死很多人,如若不这么做,七国的争斗可能也不会停止,李幼白想着,饶是像她上辈子国家之间的明争暗斗同样就没停过,和平难以贯彻,都是统治者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
清河县在中州南部,众人北上。
马队行走的速度并不快,来时倒还好,现如今回去带着几十万斤的粮食速度慢得不少,好在如今世道朝廷对江湖武林有了一定管制,拦路打劫的山贼,小团体几乎死绝,除了占山为王的那部分,荒野之中已经比较难看见了。
一路上还是走得比较轻松,天气又放晴了,马队一天行几十里不在话下。
天气闷热起来时,蝉鸣声声不绝于耳,车厢里,小姑娘和大姑娘午后缠着李幼白继续讲红楼梦的故事,由于内容很多,她上一次也才讲了开头的几回,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苏尚和小翠听得非常起劲。
李幼白认为,很大程度上贾府的生活与苏家差不多相像,同样的高门大户,彼此会生出熟悉感,而且现如今的时代,几乎都是以惩恶扬善,江湖快意恩仇等等作为主题的,少有纪实向的文字故事,两个姑娘一听就难以释然了。
上辈子的记忆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变得模糊,对于这类了熟于心又很深刻的故事她还记得轮廓与一些细节,尽管如此,想要很通畅的讲下来也不容易,磕磕绊绊想一点讲一点,时间就这么悄然过去。
等到靠近中州地界,视野豁然开阔,官道上来往行商百姓接踵而至,守城将士拦下车马,李幼白亮出监药司腰牌和知府令书,卫兵当即点头哈腰撅腚恭送马队入城,直接免除检查。
马队驶入长街边停下,三人从车厢内下来,看着宽敞整洁的街道与热闹的人流,小姑娘心旷神怡喜不自胜,李幼白对苏尚说:“娘子,我先去总府衙向知府大人禀报事宜,不必等我一起回去了。”
“好,记得早些回来...”苏尚和小翠俏生生站在路边,看着李幼白骑上马带着其余人步入满是人流的大街远去。
小翠瞧着不见了人影,俏皮的眨着眼笑说:“小姐,姑爷回来以后这么急着公务,时间也还早,不会是去找哪家的姑娘了吧,红楼梦这个故事里就贾宝玉一个男子,娘里娘气的和那么多女孩子暧昧,总觉得姑爷心思有些花。”
她之所以会这么想,除了姑爷讲的这个故事较为特殊以外,还有平时姑爷对她的态度,总有种吸引力,再者说姑爷如此年轻,武功高手段厉害,她害怕小姐镇不住,到头来可就吃亏了。
苏尚噗嗤笑出来,小翠不清楚李幼白的真实性别,她也不会解释的,只是脸上笑,拧了一下小翠腰间的软肉,笑骂说:“等你姑爷回来我非告诉她不可。”
“啊,不要啊!”
一对主仆笑闹着上了马车往家的方向回去,另一头,李幼白骑着马赶到总府衙门口,表明身份后门防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敬畏起来。
如今南州府各处,粮灾一事闹得风风火火,官场中暗流涌动,看得见看不见的各家势力在权衡着此次粮灾的时机与利弊,做出最利好自己的选择。
知府大人带头全力号召,态度强硬,一夜之间真拿了不少人献祭,先前不愿合作的口风立马就变了,应援的人出现不少。
胆子小的当即滑跪投靠,很多人是愿意折本出粮赈灾的,但硬骨头也有,那自然是各个派遣出去的人所面对的阻力。
而如今,李幼白是第一个回来的,她的消息并未刻意隐瞒,清河县粮灾一事结束,可以直接对周边县城造成极大影响,从而加快大部分商户与官吏倒戈的速度。
论功绩来说,李幼白为此次粮灾出了很大的力气,只是,这个力气的结果点和陈学书想的有些出入。
文房之中,李幼白和陈学书会见了,对方大概问了下清河县的状况,随后就是照常汇报,“清河县本地官商贼匪勾结,伙同绿林强盗搜刮民脂民膏,作恶多端不知悔改,并且违抗朝廷禁令还敢对兵马动手,此等恶贼现如今已经全部诛杀,不过按知府大人要求,下官将此次清河县粮灾祸端主谋抓回中州来了。”
李幼白一开口说了大串,一面将手里的收缴到的粮册上交,陈学书听着面无表情,等翻看粮册时看到数目以后,满意的笑了笑,让下人给李幼白端上热茶。
“李监令果然英雄出少年,此番作为定能让不少人刮目相看,只不过,那天罡会掌门玄天罡竟然跑到黑风寨去了,这件事在江湖上传的比较大,你知道么?”陈学书盯着李幼白,慢慢说道。
李幼白微微颔首,“那玄天罡大概是斩铁流六品实力,我们没人能留得住,是下官失职了。”
陈学书摆手说:“无妨,此事暂且如此吧,劳累多日李监令就先回去歇息吧,剩下的交由本官处理。”
等李幼白告辞离开,几个躲在暗中的幕僚出来,对陈学书道:“陈大人,此事似乎不太对劲,会不会是李白故意为之,整个清河县那么大,最后就抓了一个县令回来,如此重要的玄天罡还放跑了,这...”
陈学书合上粮册丢到案桌上,又摸了摸厚厚的地契,眼底露出贪婪之色稍纵即逝,他坐下来,惬意说:“能有什么大事,他如今是官,又和苏林两家绑着,老夫可是南州府知府没理由与我对着干,年轻人的小心思随他去了。”
离开总府衙以后,李幼白松了口气,还以为那陈学书会因为自己肆意妄为而大发雷霆,然而没有,杀了那些人,往后要找些专门帮他捞银子的人手可不好选,如此做,清河县能够过上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了。
李幼白一乐,转头唤来随行的死士,让他们将玄天罡的傻儿子送去苏老爷子那里先关起来,转头便去监药司,看看有无职务上的琐事,要是没有那就能给自己放长假了。
骑着马刚赶到监药司,便发现里头情况不对,官兵正在秘密搜捕拿人。
随意打听一阵,原来是因为之前萧正命人炼丹一事,由于实在凑不够数,只能加入囤粮大军私下用粮食兑换丹药,结果好死不死撞上知府大人的枪口,被当做典型给直接拿下了,有几个还是不久前与李幼白同一批中榜的炼丹师。
“啧啧啧,同样的年纪同样的岁数,有些人已经上岸落马,有些人连岸边都还没摸到。”李幼白一阵唏嘘,让开位置避开众人,独自往监药司内堂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