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前院灯火通明,正堂前李慕辞和李志将一盏天灯缓缓放升至空中。
与此同时,府里各处的家丁与婢女也纷纷放飞手里的天灯,数盏天灯齐飞,照亮整个府邸。
李慕辞抬头望着空中耀眼夺目的星火,不由得问出自己心中多年的疑惑:“父亲,为何每到姑姑的忌日你都要放满城的天灯?”
李志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缓缓道:“你姑姑自小怕黑又易迷路,总喜欢我为她掌灯,无论她去往何处我总要给她照亮回家之路”
说到此处,李志的神情略显几分落寂。
李慕辞没见过自己的亲姑姑,但总能从父亲的口中听闻关于她的一些事,祖母在生姑姑时便去世了,祖父平日又忙于政事,照顾姑姑的重任便交于父亲和奶娘照看,父亲当时也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又是当爹又是当娘的把姑姑拉扯大,而姑姑长大后甚是依赖和敬重父亲。
李慕辞望着漫天的天灯,心生感触,以前他以为父亲放了满城的天灯,只当是寄托哀思,没想到还有这层寓意。
片刻,天灯飘散在京都各处,满天金芒入眼帘,灿若银河迷人眼,恍如身置仙境般。
京都之人见此纷纷街上的行人见此纷纷驻足观看,惊叹不已。
时锦和凡华正依偎着彼此,坐于门前的台阶之上,静静地望着洒落在黑夜中的漫天天灯。
时锦看着这震撼人心的场面,眼神逐渐沉沦,心生感概:“真美啊”
“可惜漫天的天灯里,没有一盏是属于我们的”时锦刚感慨完,耳边便响起凡华忧郁的声音。
对于凡华突如其来的伤感,时锦一时怔愣,抬起头看了略微打量了凡华一眼,她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反常。
时锦眼眸微转,伸手想要握着他的手,在她指尖触碰他掌心那一瞬,他自然而然就握住了她的手。
她侧目凝望着他,柔声道:“阿禹不必伤怀,我们自己也做一个”时锦说罢,当即拉起凡华往外走,他都来不及反应人就被拉走远了。
两人到了西厢房之后,发现屋里制作天灯的材料都还在,时锦点了几盏烛灯,便坐下来开始动手制作天灯。
她凭借着白日里观看那些婢女的做法,也有模有样的弄起来。
她将竹篾固定好成圆形之状后,将铁丝环绕在圆形的竹篾上,中间交叉多余的部分拧在一起。
凡华凝眸望着时锦做的这一切,眼眸流转,眼角眉梢的阴郁之色,逐渐被眼眸里柔情慢慢吞噬,眼底逐渐透亮。
时锦见凡华愣着不动,于是指挥他道:“阿禹,你帮我把那几张纸粘在一起”
凡华反应过来之后,立马上手帮忙。
天灯的制作并不难,很快他们便做好了一盏。
时锦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又做了下一盏,连接做出了三盏四盏……
凡华望见地上多出的几盏灯,眼底露出一丝疑惑,怕她辛苦,于是他说道:“绵绵,这些天灯足够了”
时锦闻声缓缓抬眸望向他,沉默几秒后,神情从容道:“不够,还要给小七小八他们,那么多人就做几盏怕是不够这几盏”
凡华正在竹条上缠绕铁丝,闻言手顿了一下,气氛忽然沉默下来,一会他低声道:“那是不够了”
紧接着时锦又神情专注地做着手里的活。
刹那间凡华也不再言语,继续缠绕竹条上的铁丝。
不知不觉,地上放满了数盏天灯,每盏天灯都由他俩一起完成。
凡华看着门外如墨色浓稠的夜,才出声道:“绵绵,夜深了”
闻言时锦这才停下来,她看了地上的天灯觉得差不多够了,说道:“阿禹,我们都把这些天灯放了吧”
“好”凡华应和一声,随后和她一起将地上的天灯搬至门前的空地上,随后逐一放飞。
时锦凝望着慢慢升起的天灯,显得逐渐深沉而遥远,片刻时锦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默念着:愿来世,你们也能安享人间喜乐。
原本她只想做一个和凡华一起放飞,想起那日为他们而牺牲的众多风云阁暗卫,于是她又做了许多,想要用这种方式告慰他们的亡灵。
凡华遥望着如繁星点点的天灯,深沉的眼眸里,闪烁着哀思之意。
天灯再次出现,引起京都百姓的注意,一个夜深未眠地大娘望向远方的星火,感叹道:“今夜,可是有什么稀奇事,有人连续放这么多天灯”
同一片天空下的京都某个隐蔽的院落里,灯光昏暗的屋子里,板壁前的长条案上摆放着两块牌位,上面分别刻着“亡妻李氏衣然之位”“爱子知南之位”。
下方的八仙桌上放着半边面具,屋内仅有一位长相俊美的中年男子在独自饮酒。
他黯然神伤,眉宇间尽显哀愁之色,余光无意间瞥见门外的漫天璀璨星火,不由得露出酸涩的笑意。
“今天可真是热闹啊,要是你们在那该多好……”风南衣说罢,他的眼角滑落两行无声的泪。
转瞬,他伸手擦掉眼角的泪痕,眼神陡然一变,眸光寒冷至极点,低沉阴冷的嗓音响起:“等久了吧,仇人已找到,很快我就能给你们报仇了!”
短暂之后,他站起身来,拿起妻儿的牌位,珍惜地抱在怀里,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去,步伐踉踉跄跄。
在廊道的尽头,他直接推开一间房间的门,直奔床榻走去,随后抱着牌位缓缓躺倒,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另一边,放完天灯,时锦和凡华就要回屋歇息,路过正堂,瞧见正堂里的灯一直是亮着的,但屋子里没什么人,见此凡华突然停下脚步。
时锦见凡华突然停下不走,疑惑问道:“怎么了?”
话罢,时锦那察觉到到凡华握着她的手逐渐收紧,夜色薄弱虽瞧不见他的神色,但能感受到他身上有着一股刻意压抑的情绪。
他迟疑一会,终是开了口:“今日李慕辞祭拜的人是她的姑姑………亦是我的娘亲”
听到这个爆炸性个消息,时锦眼睛猛地一睁,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阿禹与李慕辞竟然是隐藏的表兄弟!
恍然间,她联想起凡华今日的反常了,一下子明了,今日是他娘亲的忌日,所以他才会心情郁闷低落。
当即收起了惊讶的神色,目光微敛,心底泛出一丝心疼,随后轻轻抱住了他,轻声开口。
“阿禹是何时知道这个消息的?”
凡华搂紧她的腰:“你受伤昏迷那日,无意间从李慕辞口中得知了此事”
刹那间,时锦从凡华怀抱出来,拉起凡华的手,神色自然道:“既是如此,那我们该进去祭拜一下娘亲”
说完她拉着他进屋,一眼望去屋子很宽敞,正对门的放置上一张大型的供桌,桌上立着一张牌位,上面刻着“吾妹,李氏圣卿王妃之位”,前边的八仙桌上放置满满一堆的贡品。
香炉生烟,烟雾缭绕如云,屋内弥漫着独特而浓郁的香味。
凡华和时锦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拿起三根香,将它点燃插入香炉中,同时跪在蒲团上祭拜。
凡华脑海中关于他娘亲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但很怪异的是他的心底却产生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好似这这副身体还藏着别人的灵魂,总会不自觉的牵引着他做些不像他本意该做的事情,自己变得越发不像自己。
他想大抵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也是很渴望和期盼拥有这种亲情。
沉默片刻,凡华组织好语言,原本想喊一声“娘”,却发现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对于凡华来说,这份亲情来的突然也有些陌生,他一时还未适应,也难以叫得出口。
虽是如此,但他从芷丫口中得知娘亲对他极其疼爱,作为儿子他就要应尽孝道祭拜她。
凡华缓了片刻,最后挤出一句话道:“我带着绵绵来看您了,虽然来迟了,但有一件事想要告诉您,我与绵绵已喜结良缘,她现在是我想携手同行,共度余生的妻子”
随后时锦熟络地聊天道:“娘亲放心,往后皆有我照顾阿禹,你且安息”
紧接着她又虔诚的祈祷道:“娘亲在天有灵,愿保佑我与阿禹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时锦抬眼,与凡华的视线交汇,静谧的对视一眼,她柔声道:“如果娘亲想念阿禹,那么您一定要常常到他的梦里和他见面,也可以到我的梦里来,我也想瞧瞧娘亲长得多貌美,才会生出像阿禹这样俊俏无双,聪明绝顶的儿子”
话罢,凡华嘴角轻弯。
待了半刻,时锦与凡华才从此处离开。
同一时刻,毫无睡意的李志在闲逛至前院时,正好瞧见时锦与凡华从屋子里出来。
三人一时怔愣,很快李志反应过来,疑惑地打量他们一眼:“二位怎么来此处?”
从李志的反应来看,时锦知道凡华还未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于他。
“我们……”
时锦正想说些什么理由时,凡华却灵敏地接过她的话道:“我们夜不能寐,来前院游走时见屋里灯火通明,便进来看看,若有打扰逝者安息,多有抱歉”
李志脸上神色不明:“这里是舍妹的祠堂,往后莫要随意出入”
凡华微微垂眸,掩住眼中情绪道:“好”说罢就拉着时锦走远。
李志进屋后,目光巡视了一圈屋内摆设,最终落在香炉里,他发现香炉里多出了六根供香。
他意识到这供香极有可能是凡华与时锦上的,眉头微皱,眉头微皱,流露出困惑之色。
外人进入他人家的祠堂烧香是不合适的,这两人的做法,实在是令李志感到匪夷所思。
时锦对凡华不把他真实的身份告诉李志的行为,略感疑惑。
走远些,时锦才开口问道:“阿禹,为何不把你的身世告诉他们,这样岂不是更利于云伯侯坚定地站在你的阵营中”
“云伯侯并不信任我,我直接向他表明我的身份,他不仅不会相信,还会觉得我别有用心,对我多有猜忌,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猜忌就很难在交往下去”
凡华停顿一会,接着道:“所以只能找一个他信任之人来揭开我的身世,我的身份是芷姨发现,由她来说比较稳妥,若是发现这其中有误,也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时锦想了想认同地点了点头。
夜深,冷飕飕,时锦止不住厄了个寒嘘,赶紧加快步伐回屋。
这几日她半夜睡觉总被冷醒,好在凡华和她一起睡,他就像一个小暖炉,让她总喜欢往他怀里钻,而他也会把她裹得更紧,暖烘烘的。
两人入榻后,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往他怀里钻。
两人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