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是农村出身,和晓阳门不当户不对,我的父母本是坚决不同意我和晓阳的婚事,晓阳说了一个谎,说我欺负她,现在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我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把天捅了窟窿的大事。
父母同意了,给了我和晓阳证件,我们开着吉普212,已经过了11点40,但我们还没有走到一半的路程。我开得很快,但路上坑坑洼洼,不时还有骑自行车的人在马路上。那时候,汽车很少,乡镇道路马路中央是二八大杠自行车的天下。但一个新的现象,摩托车已经开始在街头出现。
晓阳看着表,说,朝阳,算了,赶不到了,我们慢慢开,李叔在,他有办法。
我放慢了车速,确实,越往县城方向走,人和自行车越多,以我的车技,开慢点,有好处。
我慢慢体会着,为什么身为县长的邓叔叔和武装部的李叔总是强调着慢,这个慢其实应该不是让我们速度慢,而是心态要慢,换句话说就是稳,只有心态稳了,才能处变不惊。
我不由的在想,自己还是不够稳重,就比如昨天李叔给我分析,为什么我和晓阳会惹上事的时候,我总想着打断李叔的话去解释。但和邓叔叔处了两天下来,电话刺耳也要坐在沙发上接电话,我和晓阳马上可能面临调查,马上要去结婚,也看不出他说话有着一丝的着急。邓叔叔和李叔,让你看到他的人,心里就觉得无比的踏实。所以,我想晓阳说李叔在民政局等我们,也是晓阳对李叔心里有着这种“有他在,我放心”的踏实感。
晓阳,我觉得,叔叔和阿姨让我们领证结婚,他们的话有着不同的考虑。
晓阳看着我说,什么不同的考虑。
邓叔叔让我们领证,更多的是从应对检查组调查我们作风的角度来出发的,是对我们工作和进步上的保护。而阿姨让我们结婚,更多的是基于咱俩已经同处一室尊重事实的这个角度出发,毕竟,你一个大姑娘,当着家人面,都往我床上挤。
晓阳掐了我一下,说道,还说,还说,你个坏蛋。晓阳又笑了笑,说,朝阳,你这么说,我才觉得你今天开始长脑子了,懂得思考了。那你再说一说,为什么这些事都是李叔操办。
我说,自然是李叔和你我都熟悉,然后又是邓叔叔的战友,又是资格的乡镇干部,认识人多,
晓阳说,朝阳,你只说对了一半,其实,我们家害怕办事不方便吗?李叔只是安平的武装部长,在乡镇算是一号人物,但李叔这个级别,在县城真的算不上什么。李叔来办这些事情,一是因为李叔和我爸是战友,他俩是过了命的兄弟,他俩的事我空了给你细说。二是李叔人脑子活,主意多,办事稳重,人也非常的正,在我爸面前从来没说过一个人的坏话。这第三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李叔和邓家没有血缘关系,很多事情,我们家里人要是出面很简单,就比如办结婚证,喊工作人员来家里办人家都会跑着过来,但是这样会授人以柄,李叔其实已经做好了来挡明枪暗箭的准备,也正因为如此,他也遭人嫉妒,一直上不来。我觉得我爸说的对,我们不能把事情看复杂,也不能只把事情看简单。
我点了点头,看着晓阳,这一刻,晓阳是一本正经,我感觉这一刻的晓阳,没有了女孩子的稚嫩,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领导在给我分析。我有些不敢相信,李朝阳,晓阳这样的女孩,咋就看上了你这个笨蛋。
既然我们已经放平了心态,也就不再去刻意追赶时间,等到我们到了红星照相馆,已经12点10分。
晓阳下了车,慢条斯理地走向了照相馆,我原本以为她会小跑过去,看来,晓阳是真的放平了心态,我心里想,以后看人,要先看这个人走路稳不稳的住,如果慌里慌张一眼就被人看穿了,那还是修为不够。
晓阳取了照片,上了车。刚一坐稳,晓阳就看着照片开始傻笑,我说笑啥呢,让我也看看。
晓阳说,不是好笑,是我和我的小笨蛋终于有了第一张合影。那一刻,我心里想,幸福,大抵也就是晓阳傻笑这个模样。
我看着晓阳说,晓阳,遇到你,是我李朝阳这辈子最值得的事情,我要给你一辈子的幸福。如果爱有来生,我希望生生是你。
我绞尽脑汁想出了这句话,应该算是情话吧。
晓阳一脸吃惊的表情,说道,李朝阳,你个笨蛋,竟然还会说这么高端的情话。眼神之中,满是爱溺。
差不多了晓阳,李叔还等着我们。说出那句话,我突然脑补出一个画面,李叔一个人,穿着他那身军大衣,双手插在袖子里,冻得哆嗦,左顾右盼,焦急等待。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我们到了民政局,刚下车,还没进门,就听到民政局的对面有人喊我们。晓阳,朝阳,我们在这。
李叔,手里拿着一双筷子,满嘴流油,从对门的馆子里走出来,在门口向我们挥手。
我给晓阳说,看把我们李叔饿的,都吃脸上了,这李叔不知道又要怎么批评我们。
我和晓阳忙迎了过去。
李叔看到我们,并没有责备,更没有看出着急,李叔说,我就估计你俩快到了,来,火锅都已经点起了。来,先吃饭,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民政局管婚姻登记的副局长老袁。
我说道,李叔,是不是先把证办了再吃。
李叔说道,不急,老袁管办证,今天请咱吃饭,你就跟着叔吃吧。
晓阳说,走,饿了,李叔,可以啊,吃炭火锅。
我刚退伍回家的时候,老家刚刚实现白面馒头的自由。县城里还没有这么多的馆子,随着改革,群众也能吃上了白面馒头,一些馆子就开起来了。这炭火锅应当是县城里一大特色。
我和晓阳跟着李叔进了门,袁副局长见李叔带着我们进来,也起了身。李叔介绍的,晓阳,朝阳,这个人你们知道是谁吗,咱们县的副月老,大善人,全县婚姻登记都归他管,十个人里面,九个都说咱老袁好。民政局袁成,袁局长。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副~月老是个什么职务。
袁局长说,老李,十个人里面才九个人满意,剩下那个,谁不满意我。
晓阳说,谁不满意,当然是咱袁局长自己。对自己圆成的好事多还不满意。袁局长这名字起得真好,有缘自然成。
我看了晓阳一眼,心里想,晓阳,你这脑子和嘴反应也太快了吧。你这样会显得你旁边坐的一米八的大高个真的像个傻大个一样。你这话,我怎么接的住,你把马屁拍完了,我只有咧嘴笑了。
介绍完袁局长,李叔又介绍了我和晓阳,这是我侄子,朝阳,安平党政办主任,这是他女朋友晓阳,柳集乡的副乡长。你俩以茶代酒,敬一下你们袁叔。
袁局长对于我们这对副乡长与党政办的结合并不意外,只是因为李叔并没有介绍晓阳的另一个身份,邓县长的女儿。
因为在李叔的嘴中,我和晓阳只差了半级,似乎努努力,就可以追上,但事实上就是这半级,让乡镇的很多干部,一辈子都没有迈过去这半级。
袁局长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么年轻就是副乡长,小伙子,你也不错,你俩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李叔说道,老袁,孩子们的事,吃了饭就去办。
袁局长一脸为难地说道,老李,不是老哥不办,这办证很简单,填个表咱就盖章发证。只是,咱们这从49年之后,上午办结婚,下午办那个什么。还从来没有人下午从这里拿走过结婚证。
我和晓阳相互看了一眼,又看向了李叔。
李叔说,对,对,老袁说得对,49年之后都没破过的规矩,咱不能破,下午不办,下午办彩头不好。这样,老袁,咱不下午办,咱中午办,现在12点40,咱先去办证,办完证,明天你把证件给我送过来,我请你喝喜酒。
袁局长说道,老李,我,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办过。
李叔放下筷子,直接拉着袁局长说,老袁,那是你认识兄弟晚了,兄弟我和佳艳结婚的时候就是中午办的证。你要早遇到我,你早就办了。
袁局长筷子都没放下,就被李叔拉走了。袁局长说,老李,真有你的,我把筷子放下。
李叔,放什么放,直接接过袁局的筷子,装进了自己的大衣兜里,一会咱们还要回来接着吃。朝阳,你安排一下,别把咱们的摊子收了,咱一会还得回来吃,你们不知道老袁的速度,比212都快,办个证,几分钟。
我和晓阳在后面,直接给李叔竖起了大拇指。
到了民政局登记室,工作人员已经关了门。这时候正在午休。
老袁直接敲门。
里面喊,别敲了,离婚下午办,你们在外面在合计合计,大冬天的,多冷,别离了,回家。
老袁说道,离什么离,我是袁成。
袁局长?马上马上。
一会,一个胖胖的大姐开了门,袁局长,我不知道是您。啥事。
袁局说,你抓紧给他们办结婚证,抓紧点。
胖姐一脸为难地说,袁局,这结婚证是上午办。
袁局长说,以后,咱中午也办,特事特办。
既然袁局长都发了话,胖姐也是拿出了几张表格让我们填,并收了我和晓阳的证据资料核对。
看了我的资料,工作人员核对,父亲,李鲁河,母亲,吴秀芝,你叫李朝阳。
看了晓阳的资料,父亲邓牧为,母亲何思君。你叫邓晓阳。
工作人员看了看晓阳,说,你父亲邓牧为,这名字听起来很熟悉。
晓阳说,对对,熟悉熟悉,他就住在这不远,看大门的。
工作人员没说什么,让我们交了照片,用了鲜章,盖上钢印。就把证件递给了我们。
这一刻,我和晓阳,终于算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我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见我们领了证,李叔就打开看了一看,又看了看手表,不到1点。说道,老袁,这证件下午我不拿,这规矩咱得遵守,咱不能搞特殊不是。明天中午你给我送到县招待所,我明天请你喝喜酒。说着,把证件递给了老袁。
老袁看也没看,就揣在了兜里。说道,老李,你可以,把侄子的婚礼安排到显招待所,以后我儿子结婚,你得给我协调。
李叔说道,多大个事,你老李的儿子结婚怎么能在招待所,咱们得去县委大院食堂。
说着,几人又去火锅店。这李叔还专门开了一瓶酒,我和晓阳下午有事,没有再喝。袁局长的酒量和久经考验的李叔相比,还稍显逊色,被李叔灌得已经到了位。临近两点,李叔把老袁送到了办公室。
李叔坐上了车,说道,朝阳,开车,你送我去招待所,我去看下酒席。
晓阳说道,李叔。谢谢你了,你不出面,这个证今天我们是办不出来了。
李叔说道,多大个事,晓阳,你和朝阳结婚,我高兴,对了,你们上午顺利不。
晓阳点了点头,李叔,还得谢谢您,顺利。
李叔说,眼药水买了没,用上没有?
眼药水?我扭头看了看后面的李叔,又看了看晓阳。
我插嘴说道,怎么,李叔,晓阳滴眼药水,说我耍流氓的事也是你教晓阳的?
李叔说道,朝阳,我年龄大了,一喝酒就困,一困就听不清说的什么,到了招待所你叫我。
晓阳一边咧嘴笑一边说,李叔,还有个正事,你要想办法租个车,明天去安平接朝阳父母和老家里的人。
李叔,已经打起了鼾声如雷。
晓阳说,李叔,你不是吧,这也能睡着。说罢,打开自己的手提包,在笔记本写下要租车的事,纸条撕了,放到了李叔的大衣兜里,手刚伸进去,就从里面摸出了那双筷子。晓阳用手捏着筷子,直接丢到了车的外面。
晓阳一脸嫌弃,呀,脏的,说着,拿出手绢擦了又擦。
到了招待所,车一停,李叔就醒了。李叔说,既然来了,你俩也看看。
我和晓阳跟着李叔进了招待所。
晓阳和李叔说,李叔,租车的事,我给你写了条子,有人数和时间,别耽误了。
李叔才醒,又喝了酒,在大衣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纸条,看完之后说道,好,记下了。晓阳,你用的啥纸呀,咋把叔的衣兜里都搞上了油。
晓阳说,李叔,是你吃火锅的时候,偷了人家一双筷子。
李叔说,不能吧,我没喝多呀,至于偷他一双筷子。
正说着,晓阳的母亲和几个人走了过来。
见到我们,我们自然看到了对方,阿姨忙挥手喊道,老李,正好,你们快过来。
晓阳忙跑过去,跑过去抓着了一个男士的胳膊,就开始摇。
我心里一下有些不舒服,这个英武帅气的人是谁。
李叔自然也注意到了,说,朝阳,那人你认识不。我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他是晓阳的二哥邓晓勇,gongan厅的,女的是二嫂,女的更厉害,秘书二处的。
虽然晓阳经常说自己的大哥二哥,从言语之间,我对他们都不陌生,晓阳说由于年龄差距小,二哥和他感情最好,我也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但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二哥二嫂,我还是有些胆怯了,这种胆怯,不仅仅是源于身份地位的差距,还有我把晓阳,他们视若掌上明珠的妹妹,突然,就给娶走了。
还是李叔懂我 ,说,走,跟我过去。
李叔老远就大声说,老二,老二家的,你们回来了,这么老远,咋来的。
晓阳的二哥见到李叔也非常高兴,晓阳的二嫂也打了招呼。晓勇忙从兜里掏出了烟,给李叔发了一支,拿出了煤油打火机,给李叔点了烟。但,并没有给我发烟。我抽不抽是我的事,你发不发就是你的事了!
阿姨说道,老李,事情办好了?
李叔说,嫂子,嫂子放心,明天老袁给我送过来。
阿姨说道,老李,咱不能搞特殊,老二回来了,实在不行明天让老二去拿。
李叔说道,没事,老袁,多少年的朋友了,明天我还要还他人情。
老二,这个,晓阳的对象,刚刚领了证。
朝阳。
我伸出手,说道,二哥好,我叫李朝阳。
二哥抽着烟,看了我一眼,并没有伸手。
李叔和阿姨都有些尴尬,晓阳直接把二哥的手拉了出来,说,咋啦,你欺负我。二嫂,你收拾他。
二嫂忙上前走来,扭着二哥的耳朵说,咋啦,咋啦,哪根筋不对。
二哥这才把手伸出来。似笑非笑地说道,李朝阳是吧。
我点了点头,说,对,二哥,我叫李朝阳!
晓勇握着我的手,逐步开始用力,我这感觉不对,他想在他的手劲给我一个下马威。怎么又来这一套,如果被他捏住了,那就丢人了。
当时,一股熟悉的感觉袭来,跟我比手劲,我们连队除了炊事班蒸馒头的副班长,菏泽的老田,比握力,我就没有输过。我想到了前几天李剑锋吃饭,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捏的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裤子上擦手。
二哥,那别怪我三年野战军的侦察兵了,我看了一眼晓阳,晓阳自然看出了端倪,但晓阳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他欺负我的小坏蛋,你,捏他。我也开始用力,我们的手,由红到白,由白到红。二哥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了。
晓阳慢悠悠地,拉住了我俩的胳膊,晃了晃,没晃动。晓阳说,咋啦,你俩的手也粘一起了。
点到为止,我马上松了手,见我松手,晓勇也马上松了手。晓勇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李朝阳,手劲可以。他拍我的时候,换了一只手。这个细节,我注意到了。
阿姨说道,朝阳,晓阳,我和你二嫂看了,就等你李叔来定,有些事你爸顾不上,我也不懂,听李叔安排。
李叔解开大衣的扣子,伸进去手在里面摸着什么,好一会才从衣服的里兜里掏出了一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人的名字。我心里想,不是不扩大范围,怎么还这么多人。
李叔说,座位都安排了,到时候我和县府办的廖主任来现场安座,主座到时候晚上我去找老邓再过一遍。
阿姨说道,老李,这些我不懂,你和老邓、满江商量吧。所有的亲戚朋友,咱不能搞区别对待,更不能失了礼数。更不能像邓晓勇一样不懂规矩,没有礼数,说这话的时候,阿姨还白了一眼晓勇。你说是不是。
二哥还悄悄地在裤子上摩擦着手,说,没有,妈,我刚才在抽烟。
晓阳站在二哥身边,悄悄拿起二哥的手,开始搓,二哥,你的手,冷不冷。说这话的时候,晓阳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我懂了,干得漂亮。
男人,也是雄性动物,既然是动物,弱肉强食,恃强凌弱,就是本能。如果,一见面,你就好欺负,那以后你要么在沉默着爆发,也没在懊悔中灭亡,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灰飞烟灭!
阿姨补充道,明天给你们主婚的是李剑锋的爷爷,李老革命。一会咱们走一下流程,明天,你和晓阳到时候一起门口接待客人,晓勇,你和你那几个同学明天现场听你李叔指挥,手脚得麻利点,记住没有。
妈,放心吧,都是警校毕业的,别的不行,手脚麻利得很。到时候,需要站位补台的时候,李叔吩咐就是。
老李,让佳艳明天也过来,这很多规矩我不懂,让佳艳过来帮忙。
晓阳说道,对,让佳艳婶子请个假。
行,我给佳艳说,让她明天早点过来。
阿姨看了看说,朝阳,晓阳,你们既然领了证,也结了婚,就要有自己住的地方,我在县医院分的家属院就给你们住,今天我和晓勇,还有你们二嫂就去布置一下。你们还是再去准备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事情急,我们都考虑细一些。没事,我们就先过去。
说吧,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阿姨边说边解钥匙,说,钥匙给你们一套,你们晚上就去那边休息。
晓阳说,妈,我还是回家吧。
阿姨看了一眼,晃着钥匙说,这个以后才是你家。说着,和李叔告了别,就带着晓勇和二嫂走了。
李叔说,一会,我去联系运输公司,喊他们调一个公共汽车过去。
晓阳补充说道:李叔,钱你先垫上。
李叔挥了挥手,说,知道,按规矩来。
晓阳抓着我的手说,小坏蛋,你把手痛不痛。
我说,晓阳,你真的舍得让我捏你二哥呀。
晓阳说,为啥不舍得,谁也不能欺负,我的老—公。
老公,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在这个称号。一时间,如同触电,一时间,我感觉到了肩上的责任。一时间,我也想到了,这房子是晓阳妈的家属院,这车是晓阳爸的212。我感觉,怎么自己像个倒插门!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给晓阳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辆属于自己的吉普212。
我们逛了百货商场,晓阳给我挑选了一件帅气的西装,晓阳选了一套红色的套装。买了几束戴在头上的假花,也是我们那个年代常见的装饰。
逛了许久,已经接近下午四点,大包小包,买了很多,除了衣服,还有床上用品。
晓阳说,妹妹在哪个高中,明天喊妹妹来参加婚礼。
我说,舒阳在县一中读高三,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但明天没时间,今晚要不我们去学校找舒阳,让她明天请个假。
晓阳说,舒阳多高。
165,舒阳长得高。
二妹那?
160,长得也高。
晓阳说,走,给两个妹妹,买衣服!
晓阳眼光不错,给两个妹妹一人买了一身衣服。在那个年代,农村的孩子,不到过年,很少有人会买新衣服穿。晓阳仔细地给两个妹妹挑着衣服。付钱的时候,痛痛快快结了账。
晓阳,其实很会过日子,当时在食堂,她的搪瓷缸都已经褪了漆,但她依然不舍得换一个新的。
县城不大,县百货大楼和县一中只隔着2条街,幸亏开着212,否则我们大包小包不好拿。
舒阳算是我们家学习最好的,比二哥正阳考得都好,不出意外,舒阳也能考上大学。县一中,晓阳非常熟悉,她就是这里初中毕业考的中专。县一中,我也很熟悉 ,因为每次找晓阳,只要有时间,舒阳不放周末,我就去看她。一是让舒阳放松,思想上不要绷那么紧,二是给舒阳拿些生活费。
开车来到校门口,已经五点过,正班的领导和老师,已经下班回家。学生们正是放学吃饭的时候,但县一中是封闭式管理。那时候,保卫科的还是正式编制的工人,不是现在的外聘保安。
保卫科的干部直接拦住了车。
那时候车不多,保卫科的干部也很谨慎,客气地问道,你们是谁,到学校什么事。
晓阳说,今天是不是马校长值班?
保卫科的说,今天是孙副校长值班。
晓阳说,孙育文校长,我们找他。
保卫科的马上开了门。我开着车,进了学校。
晓阳,我们不是看舒阳,你找校长干什么?
晓阳说,笨蛋,我找他干什么,我不找他,我就是为了混进来。
我说,晓阳,万一保安那里露了馅,告诉了校长,不好吧。
晓阳说,他要是找到了我们,我们就和他聊聊。走,下车。
学生们正好放学吃饭,五点过的县城,已经寒意逼人。
我说,这么多人,去哪里找。
晓阳说,先去教室,教室没有去寝室,寝室没有就去食堂。走吧,带路。
县一中,是刚刚修建的3层的教学楼,舒阳的教室我来过,所以,轻车熟路。高三学习紧,教室在一楼,减少学生们上下楼的时间。高三七班,我们到了,我刚准备去教室,被晓阳拉住了。晓阳给了我一个眼神,就带我到窗户那里。我们隔着窗户看,教室里,零散坐着七八个学生,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搪瓷缸吃饭。
舒阳,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舒阳一手拿着馒头,一手翻着书,她穿着母亲做的棉袄,棉袄很大,并不合体,并不是母亲手艺不好,因为这件棉袄,做大一点,就算个子长高了,也可以穿几年。那时候,农村的孩子,都是这样。
晓阳看着专注的舒阳,她观察着,舒阳是只吃馒头,一个馒头吃下去,又是第二个馒头,没有菜,也没有汤,舒阳甚至没有喝一口热水,也没有抬过头。这个画面,过去了三十多年,我依然不能忘怀。当时,我也没想到,我给舒阳的生活费是足够的,为什么她还这么艰苦。
我看了看晓阳,她还在呆呆地看着,呆呆的张着嘴,一动不动,晓阳眼里,已经饱含热泪,这次,不是眼药水。我心里很不舒服,眼里也湿润了。我们两个在窗户边站了五六分钟,一直注视着舒阳。后边的同学自然注意到了我们的异样,起身拍了拍舒阳,在舒阳耳边耳语了几句。舒阳抬着头,眯着眼,看向了窗户。我和晓阳,忙擦了擦眼睛。
舒阳看到了我,忙小步跑了出来。
三哥,天都快黑了,你咋来了,一会你咋回去。
我满嘴酸楚不敢说话,因为一开口必是哭腔。
扭过身,用手抹了一把脸,才敢转过身。
我说,舒阳,你在干啥。
舒阳说,哥,我吃饭那,你吃了没。
我说,舒阳,哥吃过了,这个是三哥的同事,晓阳姐姐。
舒阳喊了句,姐姐。
晓阳摸着舒阳的头,问道,你吃的啥?
舒阳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馒头藏了藏,也许,她也不想让我的同事看到,自己只啃一个馒头。
我拉出了舒阳的手,冰凉,拿过那啃了一半的馒头,凉的。说道,舒阳,你咋只吃凉馒头那,大冬天,你怎么吃的下去,我记得给你的生活费应该够了,你还要长身体,让你不要节约。
舒阳说,三哥,你给的钱,我和妹妹都给大嫂了,上次回去,大嫂又在家里闹,王庄来人,把家里的锅、碗都摔了。我们把钱给她,让她不要欺负大哥,不要给爸妈闹气了。
我再也没有忍住,直接转过身,不再敢看舒阳。这件事,父母也从未和我提起过。
晓阳已经泪流满面,直接把舒阳揽在了怀里,轻轻地抚摸着舒阳的头。
晓阳说,舒阳,明天,你请个假,11点,在校门口等着,我喊人来接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舒阳看着我,我正忙着擦泪,我其实是一个坚强的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晓阳说,你不用管你三哥,他明天有事,他要结婚。
舒阳说,三哥要结婚,和谁结婚?
晓阳说,和姐姐结婚。
我转过身,看着舒阳,舒阳的眼睛瞪得很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说,舒阳,这个晓阳姐姐,也是你的三嫂,明天我们结婚,爸妈都要过来,你就听晓阳姐姐的安排,11点到学校门口。
晓阳忙打开手包,数也没数,掏出了一沓钱,有个大几十。说,舒阳,这些钱,你拿着,回家给小妹一人一半,这是姐姐给你们的生活费,不是三哥给的,你谁都不要给了,以后没钱我会给你。这不是三哥的钱,你们就不用给大嫂,知道了吗。以后好好学习,吃好一点,姐姐供你上学,我们以后上大学。
舒阳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她的眼睛,干净、有光。
我说,姐姐给你,拿着吧。以后你的生活费,谁都不要给了,家里的事情,你也别管了,安心念书。
说罢,晓阳忙把衣服鞋子给了舒阳,说,舒阳,衣服你拿着,我们忙完,再来看你。
舒阳双手接了过去,谢谢姐姐。
正说着话,一群老师模样的人赶过来了。
晓阳看到之后,马上整理了一下自己,换了一副笑脸。
孙叔叔,你在值班呀!
呦呦呦,我还以为谁找我,晓阳呀。
晓阳笑着说道,孙叔叔,我刚才没找到你,这不,我妹妹舒阳在这念书,我就先来看她了。
孙育文说道,晓阳,这个舒、舒阳是吧,这个孩子不错,品学兼优,学习刻苦,是个好苗子,我们也一直很关注这个孩子。
晓阳笑着说,孙叔叔,我来就是为了这孩子的事,明天我们家有个事,我爸想让这孩子参加一下,明天中午您看请个假行不行。
哎呀,晓阳,就这点事,还用你亲自说,你让孩子直接给班主任请假就行。
孙校长看着我问道,这个是?
晓阳说,哦,这个,我爸的秘书,今天帮我开车。
孙校长马上伸出了手,我自然也伸了过去,青年才俊,青年才俊。
孙校长,那就这样,你们还要上课,我们就不给您添麻烦了,孙叔叔留步了。回去我给我爸说,看把我孙叔累的,白头发都有了!
好好好,晓阳,你从小最懂事了,一定给你爸带好。
我和晓阳,开车出了校门。我说,大晚上的,我看孙校长满头黑发,你哪里看出来孙校长的白头发了。晓阳说,笨蛋,你跟着你老婆慢慢学吧。朝阳,舒阳妹妹,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痛。李朝阳,回去,你就去找老马,把你大嫂家的恶霸拿下来!这种人,怎么能当干部!
晓阳,王庄他们家是大家族,马书记也很难办。
晓阳说道,有多难办,你别管,我去办。你这大嫂,会害了你大哥一辈子。
我无奈的说道,总不能让大哥离婚吧。
晓阳说,为什么不离婚,离婚,对大哥是一种解脱。
我说道,晓阳,别说气话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晓阳说,朝阳,在难念的经,我和你一起念。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晓阳梳妆打扮,也没有现在的化妆师,就晓阳给我梳了头,打了发胶。我和晓阳就到了县招,比我们还早的是李叔。李叔说,今天的婚礼,有个突发情况。